怀中抱着一个尸首,看着地上的另一个尸首,蒙湿诗与秋等果的孽缘,竟是以这般结局收场,饶是宿平年少不更情事,心中却也唏嘘感慨。
黑衣人目睹一切的发生,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也出了神。
这方雅院的花香仍在飘荡,穿在万籁的夜寂中,平添一份幽凉。
那对“牛郎”与“织女”仍被黑色的云影遮在后头,也不知是否因为害怕看到人间的惨剧,扰了他们清苦相思的一年一聚。
良久之后,少年终于朝那黑衣人开口道:“你快走吧。”
黑衣人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亭中倒下的斧狼帮众,嘶哑道:“我们确实该走了……那些人也该快要醒来了。”
“我们?”宿平闻言蓦然一震,似是终于想起一事,便问,“你认得我?”
黑衣人道:“原来不认得,现在认得了。”
宿平大疑:“那你怎知我的名字?”
黑衣人道:“我虽不认得,但你的事情,我却常常听说。”
宿平沉吟片刻,忽地惊觉道:“你是风……”他本想说“风雷寨”三个字——因为自己拿得出手的“老底”,除了张赐进那点事,就剩风雷寨之行了——却是旋即一顿、又住了口,暗忖还好、还好,今夜已然被人下过了蒙药,再这般冒冒失失下去,定又要被这来路不明的人给套话套了出来。
黑衣人目光一闪,微微点头道:“还真是机灵。”
宿平虽然极为好奇这黑衣人的底细,但眼下绝对不是个促膝谈心的地方,于是又一次劝道:“你快走吧。”
黑衣人并没有挪步,而是问了句:“你不一道走么?”他的语调嘶哑,但仍能听出一丝讶色。
宿平摇头道:“这里出了人命,我若就这样跑了,会连累到家人……唔,还有这位老爷爷。”家人自然是指的侯志一家,老爷爷便是继老头了。
黑衣人笑道:“果然很讲情义哩。”身子却是依旧不动,没有离去。
宿平第三次催道:“你怎地还不走?”
黑衣人也摇头道:“你莫管我,等我想走的时候,自然就走了……我倒是劝你快些呢,那几个人不到半个时辰必定醒了。”
宿平情知事态紧急,于是不再与他废话,抱着蒙湿诗站在原地,将四周审视了一通,片刻之后,便有了计较。
先将蒙湿诗的尸首放倒在秋等果的边上,看着二人又是一口叹气,你们生不能同床,但不知死后能不能同穴……哎,想来依旧会是另一个遗憾的结局。然而少年一念起“同床”二字,却又微微有些脸红。
收拾心神下,宿平快步来到亭中,绕着亭台内的桌子,低头盯着地面走了一圈,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接着,又将那亭台的烛灯取了一个下来,走到外头,烛灯前照,依旧目视地面来回巡视了一番,最后拣起一柄飞刀,交回黑衣人的手中。
久未开口的黑衣人将那飞刀插回绑腿,出声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宿平这次倒也没有隐瞒,答道:“我以前上山打过猎,知道那些野兽出没山林常会留下脚印,是以便查看了一下,有没有哪些异样的痕迹……”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太过小题大做,叫人看了笑话,于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哪知这黑衣人却赞道:“好你个小宿平!……我越来越欢喜你了!”
宿平闻言一怔,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朝对方点了点头之后,又回到了亭内,却是悄悄绕到了那两个瘫在地上的斧狼帮众脑后,突然出手轻拍了一下他们的额头,见那两人皆没有反应,最后才来到桌边自己的位子旁。
看得那黑衣人又是眼中一亮。
宿平盯着桌上的白纸和印泥,那白纸其实是一份契约,写的无非是他“同意”为斧狼帮效力,并为其赌档卖命,若是违约就要如何如何,微微失神之下,少年已不知自己对那蒙湿诗究竟是该同情还是该恨了。
片刻之后,宿平的目光又复清澈,突地伸出右手两指,却是挑起离那张契纸最近的一盘精致小菜,“啪”地一声,将它翻了个身,整个倒扣在那张纸上,顿时脏糊一片,紧接着又把余下那些摆放有秩的菜盘子统统打乱,这才坐了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孩子,聪明得连我都要嫉妒了……”黑衣人轻声叹道,复又自嘲一笑,“看来我在这里还真是多余的了……”
于是朝宿平轻喝一声:“想知道我是谁么?”
少年猛然抬眼,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想!”
“那便来‘南林苑’找我!”
黑衣人说完,一个转身就要向外掠去,才奔几步,又回头笑道一声,
“你无须害怕,官府便是拿了你,我也救得你出来!”
几个纵跃,飞身消失在那夜幕之中,灵巧轻捷,比起法华也是不遑多让。
“原来他是‘南林苑’的人,这般明说,却也不怕我暴露了他的行藏……”宿平觉得自己倒是与那才进过一次的戏苑颇为有缘,又想起他临走的最后一句话,脸上首度露出笑容,“我原本倒还真有些害怕呢……”
少年轻轻地趴下身子,伏在桌上,埋着半个侧脸望着那身边的继老头,心道,不要连累了你才好。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宿平睡不着,也不敢睡,因为他尚不知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正等待着他。
过了没多久,就听身后发出了“啊”的一声呓响,少年赶紧闭起眼睛。
一个斧狼帮众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