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师的牙根隐隐发痛,倒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了一句:“乌孟丛他怎么了?”
陆毓衍瞥了陈如师一眼,道:“有人告状告到我跟前来了,总不能当作没听过,便想问问陈大人,乌孟丛这一家子到底如何?”
一听这话,陈如师眼冒金星,恨不能冲出去一个个抓来问一问,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去陆毓衍跟前告状了。
便是有什么委屈,什么冤情,这半个月之中,就不能到应天府来擂鼓伸冤吗?
府门口的大鼓天天擦得干干净净的,又没拿布蒙着。
挥着胳膊敲几下,他还能让衙役把人抓进来打一顿?
陈如师见陆毓衍一副沉着模样,便晓得自个儿不说,对方绝对不会先吐露真言,只好干巴巴笑了笑,道:“说起乌孟丛这一家子,简单也简单,但古怪也古怪。”
依陈如师的说法,乌孟丛一家,自打五代往上,就在旧都生活了。
彼时还未迁都,也算是皇城脚下讨生活的。
祖上有些本事,白手起家,攒下了大把银子,买田买宅子,经过几代拼搏,如今在这应天府,也算是富裕又体面了。
钱袋子鼓起来了,就要想着换点儿权势。
乌孟丛如今四十出头,年轻时也出钱捐过个芝麻官,现在也退了。
为了让乌家更近一步,这十几年里,乌孟丛没少与旧都显赫们拉关系,更给几个儿子请了老夫子,盼着能中个秀才举人的。
陆毓衍一面听,一面慢条斯理饮茶,末了道:“乌孟丛有几个儿子?”
陈如师想了想,答道:“嫡出了三个,庶出了五个,另有四个姑娘。”
谢筝愣怔,复又翻了个白眼。
陈如师正好瞧见了,笑道:“之前死了的那个梁氏,是乌孟丛的第五房妾室,去掉这一个,还有一妻六妾,第七房妾室是今年年初才抬进屋的,十五六岁,跟乌孟丛的儿女差不多大。”
虽然朝廷律法里对平民老百姓抬妾管束不少,但乌孟丛曾是官身,哪怕是用银子捐来的官,那也是官。
陆毓衍又问:乌孟丛的幼子是……”
“名字我不记得了,”陈如师眯着眼睛想了想,“今年差不多十六七岁吧?”
“陈大人刚才说,乌孟丛家古怪?”陆毓衍问道。
陈如师一拍脑袋,道:“陆巡按不提,我都忘了。乌家古怪不是古怪在乌孟丛身上,是在他老子身上。具体的我听过一回,乱糟糟的记不得了,我让人来给两位说。”
被陈如师叫来的,是衙门里的黎通判。
黎通判有些拘谨,但一说起那些事情来,又头头是道。
他说:“乌孟丛的老父今年七十多了,原配妻子马氏差不多四十年前就过世了,那梁氏住过的**县清河庄,正是马氏当年的陪嫁庄子。
按说原配过了,要续弦也是情理之中的,乌家又不缺钱,乌老太爷那年也就三十出头,比如今的乌孟丛还年轻,便是娶个及笄的大姑娘回来,也不奇怪。
乌老太爷却没续娶。
直到十六七年前,乌老太爷都五十六七岁了,突然续了一房。
若那是个年少美貌的大姑娘,许是他叫姿容迷了心窍了,可偏偏,进门的那一年,那填房都四十出头了。
填房老太太不是旧都人,是从外乡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与乌老太爷相识的。
我之前查看过乌老太爷与那老太太到衙门里来记上的婚书,那老太太姓闻,从未嫁过人。”
谢筝与陆毓衍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事儿的确怪异。
乌老太爷想续娶,娶个年幼的倒也说得过去,可却是一个外乡来的四十出头的老妇人,这就有点儿不寻常了。
陈如师插了一句:“那闻氏是哪里人?”
“京城人士,那婚书有些年头了,纸张有些……”黎通判咳嗽了一声,一脸“你们都懂的”的神色,道,“上头有几处看不太清楚了,父母状况,都糊了。但外头都说,闻氏手里也捏着不少银子的,是个小钱箱鼓鼓的老太太,还有些官家人做派,她出身只怕不差。”
陆毓衍还未说什么,陈如师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
黎通判自觉不好,赶紧搓着手,把话题往边上带:“这事情,我后来也琢磨过,会不会是乌老太爷年轻时就认得这闻氏,年老时知闻氏一人生活,这才……话本上不常有这种故事吗?前个月咱们城中宁安书局出的那话本,差不多也就这个意思。”
陈如师嗤笑一声:“你还看那些话本?”
黎通判叫陈如师阴阳怪气的语调唬了一跳,低着脑袋,道:“这不是我婆娘她买了一本嘛,哭得稀里哗啦的,还非要我也看,看完了给她说说体会……”
扑哧,谢筝笑出了声。
她也知道那话本,不仅在旧都流传,甚至在镇江城中都卖得很好。
驿卒见她和花翘两个姑娘家住在驿馆里,特特买了来,放在书架子上。
花翘闲着无事时看了两遍,也是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谢筝好奇不已,凑过去翻看了两眼。
不得不说,是个打动人的好故事。
陈如师啼笑皆非,见谢筝“捧场”,倒是把骂人的话都咽了回去,挥手与黎通判道:“下去下去,滚回去给你媳妇说体会去。”
黎通判一溜烟跑了。
陈如师正了正神色,道:“陆巡按,这些也就是一个推论,做不得准的。依我看,乌老太爷一个生意人,年轻时能认得官家姑娘?”
陆毓衍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