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烟劝了几句,那男人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
他拖着脚步走回了胡同里,微微弯着背,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筝看了两眼,低声与陆毓衍道:“二爷说说,这话能信多少?”
陆毓衍睨了谢筝一眼,牵着她冰冰凉的手,进了对街茶楼的雅间,这才松开来。
雅间里暖和许多。
谢筝解了雪褂子,捧着店家送来的热腾腾的甜粥用了小半碗,只觉得浑身都舒畅了。
伸手将谢筝散开的额发拢到了耳后,陆毓衍道:“梁松是梁嬷嬷与狄水杜的儿子,这话应当是真的,至于其他的……”
没有说穿,陆毓衍只是摇了摇头。
谢筝亦是如此想的。
不说别的,李三道一家就是死在梁松手上的,梁家那男人以为他们不知情,才会张口闭口就是“松儿是个好孩子”。
话又说出来,梁松与李三道无冤无仇,他是听了梁嬷嬷的话才会两次去镇江,甚至染上人命,如此说来,这么一个孩子,在梁嬷嬷眼里,恐怕还真是一个好孩子。
“梁嬷嬷与狄水杜之间,应该不是强迫和威胁。”谢筝理着思绪,道。
只看当年旧事,梁家那男人的说法倒还说得通。
穷苦无奈,一步步走到今日。
可如今已经不同往日了。
裕成庄开起来之前的那段时间,也和当年在老家凤阳府时不可同日而语。
梁嬷嬷从女史成了公主身边的体面嬷嬷,深得公主信赖,狄水杜拿旧事威胁她,让梁嬷嬷替他谋好处,梁嬷嬷难道会毫无反抗之力?
杨府尹说过,永正八年时,狄水杜还因为打架进过衙门,吃了不少亏,可见他当时在京中混得并不好。
而当时,梁嬷嬷是宫中女史,正在一步一步前行。
等到永正二十二年,公主着手计划裕成庄的时候,以梁嬷嬷的能耐,和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磨炼,对付狄水杜还是绰绰有余的。
梁嬷嬷不是个怕沾人命的人,她甚至可以弄死了狄水杜。
也就是梁松这一回做事太粗,让狄水杜一刀子死在了街头,才闹得沸沸扬扬的。
若不然,还真可以做个神不知鬼不觉。
退一万步说,梁嬷嬷叫狄水杜逼得厉害了,她能给他谋别的好处打发了人,而不是塞进了裕成庄。
梁嬷嬷与狄水杜,大约是你情我愿。
让狄水杜去做了裕成庄的明面上的东家,大抵想着的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哪里晓得,出了一个王氏橙玉,从狄水杜手里谋了这么多银钱,也难怪梁嬷嬷与王氏要大吵一架了。
至于梁松,他杀狄水杜恐怕不是出于梁嬷嬷的授意。
梁嬷嬷若如此吩咐,定会做更周详的安排,而不是让衙门里轻易就查到了梁松身上,也连累了梁嬷嬷自己。
梁松意气用事,至于他知不知道狄水杜是他爹,一时之间也不好断言。
陆毓衍回忆着案发之后到现在的发展,与松烟道:“再去梁家问问,梁松吃不吃鱼。”
狄水杜出事前,点过一盘红烧鱼。
松烟一溜烟去了,很快又回来,道:“梁松也是不吃的。奴才正好在胡同口遇见了梁松的弟弟,他说梁松爱吃鸭子,之前去了旧都,回来之后还一直说旧都的盐水鸭子好吃。”
谢筝颔首,道:“店小二说过,他们店里最好吃的就是盐水鸭子,做的是旧都口味的。狄水杜点了一桌子菜,盐水鸭子是为了梁松点的,桌上还有一盘狄水杜和梁松都不吃的鱼肉,如此看来,还有另一个客人。”
“狄水杜知道梁松口味,他们两人之前的关系应当还不错。”陆毓衍道。
理顺了这些关系,陆毓衍和谢筝回了顺天府。
杨府尹迎了上来,道:“贤侄,刚刚得来的消息,王家那里备了车,大概是想赶在关城门前出城。”
这是个最合适的时候。
城门一关,就算有人想追,也出不去城了。
等明天早上城门开了,王家这一家子人,早就不知道跑去天南海北了。
离帽儿胡同最近的是西城门,王家想走的也正是此门。
眼看着天色暗下来,北风呼啸着,出入城门的百姓也几乎没有了,王家的马车顺利出城。
官兵们正要关上城门,只见又有一辆马车过来,车把式手上是一块镶金边的腰牌。
有腰牌开路,自然是无人敢问话,更无人敢拦,马车驶出城门,车上的王氏长长舒了一口气。
隔着帘子,王氏催促车把式道:“快些,天再暗些就不好走了。”
车把式应了一声。
王氏重新坐好,突然就觉得不对劲,马车不仅没有加速,反倒是慢慢停下来了。
“怎么回……”王氏探出头来,见了眼前的一行人,话又咽了回去。
陆毓衍带着几个官兵围住了马车。
谢筝骑在黑色大马上,道:“王姨娘这是要去哪里?”
王氏咬着牙,从车把式手中夺过了腰牌,道:“认得吗?公主府的。我去哪儿,还用不着跟你们交代!想知道什么,回去问公主!”
谢筝并不意外,道:“橙玉姑娘。”
这个称呼让王氏的脸色一沉。
陆毓衍淡淡道:“我来拦你,自然也知道你的身份。
你以为公主是怎么知道你拿着裕成庄的银子买私产的?单子是我给殿下的。
狄水杜的案子没结,你和你的家人匆忙离京,难道会是公主要你走的?
你在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