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南京城,烈日高挂。而这阳光,也是将城内的各处照的都是一片的明亮。
可即便是如此强烈的阳光,却也仅仅只能让这锦衣卫镇抚司衙门看起来不那么昏暗而已。
而此时,一位身穿飞鱼服,手持细长绣春刀的年轻男子,正穿过了衙门内堂,向着衙门内的卷宗库走去。
“千户大人”
“纪大人”
“大人”
每每见沿途的一位位锦衣卫同僚们,在向着自己表示问候,纪纲也都会微笑着点头致意。他并没有像其他千户那般,带着一身的官威。他反倒是十分的具有亲和力,而正是由于他没有所谓的官架子,才让他纪纲的名声,在锦衣卫之中,显得十分的好。
锦衣卫之中,有千户十四人。千户之上,有镇抚使二人,一位是年前灭了神箭山庄的黄泉,另一位则是正与施无为几人远渡西洋的刘锦。而镇抚使之上,便是指挥同知周伯庸,和总指挥使秦未明。
所以,身为千户的纪纲,其身份地位在这锦衣卫之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否则的话,身为指挥使的秦未明也不会为了他与刑部尚书在宫门前大打出手了。
然而,对于九个多月前,自己在刑部天牢之内所受的折磨,此时的纪纲却是并不在意。只不过,对于自己恩师在宫门前的那场决斗,纪纲却是十分的自责。他知道自己那位向来都是谨慎的师傅,是为他,才会做出那般出格的举动的。
就在纪纲的脑海之中,还处于矛盾的状态时,他却也已经不知不觉的来到了锦衣卫的卷宗库之内。
锦衣卫的卷宗库,设在衙门内院的东南角。库内有摆有书架数十列,每列书架高约十尺,书架上下都设有八排木板,用于摆放卷宗。
而此时的纪纲,正缓缓的走向了一列深藏于库中内角的书架之旁,伸手开始寻找着一册他想要了解的卷宗。
光阴,正在匆匆的流逝着。
就在纪纲翻开了一本写着洪武十五年的卷宗之时,他的身后方却是猛的响起来一声令他心头一震的声音。
“洪武十五年,你找这本二十多年前的卷宗,想做何事?”。
话音刚落,纪纲便是迅速的转过了身,看向了这名说话之人。
事实上,纪纲之所以方才心头一震,并不是因为他身后的这个人。相反,从这个人开口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而令他震惊的是,他不明白对方究竟是如何能够形如鬼魅般的进入这看守严密的锦衣卫衙门之中。
于是,在定了定心神后,纪纲便开口道了一声“师兄”。
他只是说了这两个字,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在这之后,他便打量起了这位他口中的师兄。
长长的一道疤痕,从对方的左耳穿了鼻梁,一直延伸到了右耳。而原本应该是一张极为清秀的脸庞,却因为这样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疤痕,显得十分的狰狞,可怕。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师兄之时,这道疤痕就已经出现在对方的脸上。
而那一年,他六岁,他的师兄只有十四岁。
此时此刻,看着这位身穿麻袍的师兄与自己同处于这样一处昏暗的房间之中,纪纲却是不经意的想起了那幼年时的那一个个夜晚。
同样昏暗的房间,数十位年岁相仿的孩童。他们为了生存,拿起了刀剑,砍杀着房间内的孩童。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孩童才能走出那个房间。
但一时的胜者却并不能真正的活下去,因为等待他的,还有新的一轮厮杀。
就这样,一轮,一轮,又一轮。年幼的纪纲也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位孩童,记不清自己到底为何能够活到最后。
有时候,在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怀疑那样的一个个夜晚会不会是一场梦境。
但是,在感受到身上那数不清的伤痕正在隐隐的发痒之时,这样的一个梦境却是变得那样的清晰,那样的真实。
这就是纪纲身上疤痕的由来。
这也就是为何连见惯了受刑之人的刑部尚书荆戈,在看到了纪纲身上的伤痕之时,心中也会为之震动。因为这些伤疤,多的触目,惊心。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所受的伤,大多都可以用衣物加以遮挡。而他师兄脸上的这道疤,却是如何都盖之不住。
他的师傅只收了他与他师兄,两位徒弟。
他的师兄,是走出那个房间的第一批孩童。
而他纪纲,则是第二批。
可他有时也常在想,倘若他与他的师兄年岁相仿,有同时处在那一个房间之中,那最终能够活着走出来的,应该不会是自己。
因为他面前的这位师兄,真的很强。
………
先前,脑海中的一幕幕场景,其实也只是在一瞬之间,闪过了纪纲的脑海。而当他回过神之后,想起了两人正在锦衣卫衙门之中相谈,也是皱了皱眉,道“师兄来此,所谓何事”。
他的声音很轻,但也有一丝丝的急意。似乎是不想惊动他人。
然而,面对这自己这位师弟言语之中所携带着的驱赶之意,麻袍男子却是饶有兴致的说道“怎么,你在害怕吗?”。
纪纲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的那对似乎能够看透人心的双眼。
“你是不是怕被人知道你我早已相识之事,会对你不利?”。麻袍男子的话,依旧说的是轻松自在,就像两人只是在一处茶楼之中,随意的谈论着一般,浑然不在意其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