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纪梅生早早就打了电话过来,让她回家去,纪欢欢回想起她刚回家那两天的龃龉,虽然不曾撕破脸,把那些嫌隙抖露到明面上,但谁也不是傻子,心里明镜似的,彼此客气地维系着表面上那一点和平罢了。
嘴里不上心地应着,纪欢欢心里打定主意,才不要回去那么早,对着那张讨厌的脸,不是自找不痛快吗?晚饭前再回去吧。
结果等到她进家门,就听见纪梅生嘟嘟囔囔地表达不满,说什么保姆放假回家了,乔晓杉(纪梅生的二老婆)一个人带孩子,孩子还那么小,离不开人,纪欢欢怎么不早点回来帮忙云云。
纪欢欢鞋子都没换,站在门口都笑了,她的爸看来要不是脑子秀逗了,要么就是被小老婆撩拨地不知天南海北了,到现在连情况也搞不清楚。
她连他们的婚礼都没参加,放假回来只在家住了一天就搬了出去,难道看不出来她心里是恨极了他们吗?
就算乔晓杉对父亲是真爱,她总可以恨纪梅生的薄情寡意吧?
这番景况,他竟然还幻想着一推开门,可以看到母慈女孝的和谐画面?做梦吧?
纪梅生听到开门声,以及纪欢欢打招呼的声音后就没在意了,以为纪欢欢会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来帮上个一二,他好容易忙完,回到家里准备轻轻松松过个年,却发现乔晓杉眼泪汪汪地抱着孩子,单手在炒菜,纪梅生心下心疼不已,忙上前接过孩子,问保姆哪里去了,乔晓杉善解人意地解释,毕竟过年,人家也要阖家团圆的。
纪梅生接着就想到了自己的大闺女纪欢欢,他从私心里认为,自己已经对纪欢欢够可以了,几乎把半副身家都给了她,来表达自己不会偏心的意思,她怎么也应该有点回应吧?人都是这样,但凡在物质上给了过多,腰杆就会格外硬朗。
父女之间,也不外如是。
纪欢欢依旧站在门口,身形未动,纪梅生的这些不满,她听了不意外,人性如此,谁也逃不出去,可是心下仍旧难受得紧。
纪梅生见纪欢欢还没去厨房打下手,他被厨房这一摊子事搅合得一团乱,心里烦躁,继续抱怨,早点回来就是了,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替父母分担点吗,帮着带个孩子或者包饺子,再或者洗个菜准备点年夜饭也行啊,等等等等。
纪欢欢听得直发笑,乔晓杉从卧室里走出来,抱着孩子,一脸劳累的憔悴模样,见她还站在门口,显然一愣,随后露出十分客气的笑容:“欢欢,怎么不进来呀?”
纪梅生听到声音,从厨房走了出来,见纪欢欢一脸冷清疏离的模样,心下不快,但也知道她对自己有意见,恐怕会有情绪,也罢,过年了,一家人不要闹得那么难看,于是放缓声音,说:“快进来帮忙吧,你爸我搞不定。”
纪欢欢眼神更冷,她眼神不住地在乔晓杉和纪梅生脸上逡巡,终于在第三波巡视之后,纪梅生已经十分不快了,声音沉了沉:“你站门口干嘛?没听见我跟你说话吗?”
纪欢欢忽然极轻极轻地吊了下左边嘴角,笑得极为轻蔑,乔晓杉心里早就膈应得慌,只是按捺着,纪梅生此时也颇为气愤,扬声就准备训她。
“我以为,你娶小老婆是为了自己快活,没想到,你是想娶回来一个祖宗让我伺候。”纪欢欢话锋突现,乔晓杉在听到‘小老婆’那三个字时就已经怒气填胸了,只是为了在这场心里战中,争得上风,所以在纪梅生面前生生忍住了,想要开篇留下一个她隐忍的印象,那么以后再发生什么矛盾,纪梅生就会惯性往她这边靠,她算盘打得清,纪欢欢看得明明白白,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想去理会了。
纪梅生才45岁,一个男人正当壮年,不可能把全副家当交出来,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诚意来挽回女儿的心,有了这些东西,纪欢欢稍感心安,总算梁凤英没白跟着他一辈子,她多少替妈妈捞回点本来了,所以纪欢欢反而觉得不怕,不怕跟他们任何一人撕破脸。
纪梅生也怒不可遏,断喝一声:“大过年你说什么混账话?”
纪欢欢再次用黑白分明盈盈似语的大眼睛望着他们,视线先是在乔晓杉脸上转了转,然后露出鄙夷的神情,再将眼光瞄向纪梅生。
被她这种眼光一盯,纪梅生顿觉一阵心虚,他从小也算是挺疼爱纪欢欢的,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尤其她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跟自己很像,就更招他喜欢了。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大女儿,脑筋向来清楚,心里极为通透,她这么打量过来,不消说一言一语,就能让人产生紧张之感。
乔晓杉眼见父女俩要在这过节的当口吵起来,赶忙准备劝和:“一家人有什么好置气的……”
纪欢欢的冷嗤声清清楚楚传来,乔晓杉立马住了口,面上一阵难堪,纪梅生马上就要发飙,维护他的小娇妻,纪欢欢明明清清楚楚地从乔晓杉眼里看到了愤怒,可她偏偏装娇滴滴地大度说:“别说了,大过年的,和气为上。”
纪欢欢再次露出讽刺的笑容,直看得乔晓杉手掌暗握,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用力,她怀里的宝宝顿时哭了起来,纪梅生和乔晓杉都满脸紧张,赶忙去哄他。
乔晓杉轻轻晃着手臂摇晃着怀里的孩子,纪梅生面色极为不满地朝着纪欢欢瞪过来。
纪欢欢依旧木木地站在门口,手慢慢地握住门把手,心里一片悲凉。
“你们一家人吃团圆饭吧,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