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柱却问道,“沈老板那份合约在哪里?”
沈傲杰以为宋大柱希望他现在签了字好回去复命,从怀里取出合约,吩咐伙计去取笔墨。
宋大柱却摇手阻止,接了那份合约来,从形状上粗略看了正是昨日交于沈傲杰的那份。也没说话,双手一翻,一撕为二,卷了卷放入自己怀中。
沈傲杰久经商场几番沉浮,从来没见过这么谈生意的。明明谈妥却又反悔,这不是寻人开心吗?不禁又急又气,变了脸色,声音也冷了下来,“兄弟这是怎么说?”
宋大柱却不急,“沈老板难道不诧异我为何要问美珍楼的经营之道?”
沈傲杰面色微微胀红,“宋兄弟与尊主人所为不按常理,出人意表,沈某怎得知晓?”话语里充满了讽刺和愤怒。
宋大柱微微一笑,“我只问一句,如果有人或设下计谋或许以重利,叫沈老板把美珍楼的所有厨子拱手相让,沈老板作何感想?”
沈傲杰不禁血气上涌,宋大柱简直欺人太甚,他美珍楼的根本怎么可能让与他人?
“啪!”沈傲杰拍案而起。
桌上杯碟琳琅,一阵叮当作响。
宋大柱却纹丝未动,只盯着沈傲杰似笑非笑。
沈傲杰突然想起一个月以来,自己对宋大柱的试探利诱,跟踪尾随,多方刺探养活剑鱼的秘密。这个秘密对与宋大柱的重要程度,不亚于那几名厨子对于美珍楼的意义。
如同给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沈傲杰脸色变的煞白。等他渐渐冷静下来,又羞的满脸通红。
颓然坐下,“兄弟这是真的恼了为兄,不肯再于我做生意了?”
宋大柱摇摇头,一脸真诚,“沈老板想多了。我家主人说做生不如做熟,只要沈老板不再探问我家的秘密,那一千两定金不要也罢!”
沈傲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千两——不要了!自己明明已经答应三天之内付清!怎么可能?还有这样做生意的?
他一把抓住宋大柱打了补丁的衣袖,险些没把对方袖子扯下来,“宋兄弟说说清楚,你的意思是说接着给美珍楼供货,而且不需要我付千两定金了?”
宋大柱看着对方眼中的不敢致信。
在十九年的人生岁月里,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重要!有人,而且还是平江府有名的大商贾,如此期盼自己的一句话。
他挺直了腰板,郑重答道,“正是!”
沈傲杰这一晚过的十分艰难,忽喜忽悲,几经转折。愤怒过,焦虑过,喜悦过,羞愧过。等他送走了宋大柱,更是心潮涌动,跟对方的霁月胸怀坦荡为人相比,自己简直蝇营狗苟卑鄙无耻。
一个月前,宋大柱推着剑鱼来卖,沈傲杰以为只是庄稼汉凑巧发现了剑鱼不死的秘密。等宋大柱说出五两银子一斤的价格,诧异这庄稼汉不简单,能把剑鱼价值估计的八九不离十。再等他说出来每日只供五斤,需要提前预定的话来,沈傲杰已经断定其背后高人指点。
剑鱼上市不久名动江南,他渐渐起了贪心。如果把剑鱼不死的秘密据为己有,美珍楼的风光再也无人能够夺去。虽然自己的行为有些卑鄙,可是这些年来生意场上,哪个不是如此明刀暗剑,互相厮杀。
沈傲杰不禁汗颜,对方不仅看出了他的打算,还使出了四两拨千斤的轻巧法子,让他主动放弃了不智的想法。
在美珍楼违约之时,没有抓住他的把柄争取更大的利益,明明可以收到千两定金,却毫不在意,潇洒放手,仍然谨守之前的约定。
此人不但才智过人,更是胸怀坦荡的真君子。他佩服之极,也起了相交之心。
不过,那人的理由,竟然是做生不如做熟!沈傲杰心里有几分哭笑不得。他为何觉得,自己眼里比天还大的生意大事,在对方眼里却如玩乐一般。
房门轻轻被推开,“回少爷,宋大柱回了小水庄。已经打听清楚,宋大柱就是小水庄人士,是庄头松虎的大儿子。”
“真是梁家的人!初七,我有多久没去看望姑奶奶了?”
“回少爷,奴才也记不清了,少说也有三五年了。”
“这些年,亲戚也疏于走动了。”
“少爷成年忙着生意,哪有时间走亲戚啊!”
“月婷的亲事定在六月是吗?”
“回少爷,是的。”
“梁家屋子都粉好了吗?咱家家具打的如何了?”
“这个…奴才马上去打听…”
“也不急,总要跟父亲通过气。月婷就要嫁了,我这个做大哥的也要出点力才行。”
沈傲杰想起之前宋大柱告辞时,虽然拒绝了他想见一见自家主人的要求。却跟自己寒暄起来,“沈老板,今日过后,我们算有点交情了吧?”
他虽感诧异,却连忙还礼,“当然,今日之事,还多谢兄弟在尊我不胜感激!”
宋大柱回道,“不敢当。如有一日,我家主人想请沈老板帮些个小忙,不知沈老板肯不肯呢?”
他自然笑道,“那定是要帮忙的,同在生意场,就是缘份。何况尊主人让我万分敬佩神往,就是我沈傲杰神交已久的朋友!”
他觉得,虽然宋大柱背后的神秘之人不愿相见,可是他们见面的那一日却应该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