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铭任她帮自己系大毛斗篷,一面叮嘱道:“早饭后便送云儿和扣儿去王府,就像寻常拜访。”
惠娘道:“知道。”
梁心铭又道:“家里交给你了。”
惠娘郑重道:“夫君放心。”
她和梁心铭相处投契,不仅因为梁心铭对她无微不至的关照,更因为梁心铭对她的全心信赖,从不认为她是女子便不能担大事。这点便是她真正的夫君在世,恐怕都比不上,因为这个梁心铭自己就是女人。惠娘因为这份信赖,和梁心铭联手,总能挥常的能力。
梁心铭吃了些东西。
终于到出的时候。
外面天还漆黑。
王亨却已经到了,挟裹着一身冷气,匆匆赶到后宅,看见梁心铭已准备停当,上前一把握住她手,再冲惠娘微一点头,道:“走!”两人并肩走出二门。
太庙祭祖,分为“享祭”、“袷祭”和“告祭”。享祭在四季月的初一进行;袷祭在岁末进行;凡婚丧、登基、亲政、册封、征战等国家大事时祭祖,称告祭。
这次祭祀便是告祭,一是宣告废黜白虎王爵位,并出兵伐之;二是引安国青龙王回乡祭祖。
祭典由礼部尚书崔渊和誉亲王筹备。
靖康帝命三品以上官员都参加。
赵子仪明面上的官职不够,然他是皇上贴身龙隐卫,从三品,靖康帝命龙三通知他参加,不为别的,而是为了暗中保护皇上,以防不测,所以他也去了。
太庙在皇城东北面。
钦天监选定的祭典吉时在辰初。卯正,靖康帝的銮驾便来到太庙门口,仪仗整肃,金瓜宝顶,旌旗林立,乐曲悠扬,浩浩荡荡群臣围随。
朝廷规制:为臣不忠,为子不孝者,不许入太庙。
梁心铭不知道怀孕的女子能不能进入,因为自古以来从未出过她这样情形,翻遍史籍也没有前例可遵循,但她既犯了欺君之罪,又身怀有孕,还是谨慎些,否则女扮男装的罪尚未赦免,擅入太庙又罪加一等,岂不冤枉?
因此,当靖康帝銮驾入太庙的那一瞬间,梁心铭在后高叫“皇上!”声音盖过了乐曲,传至所有人耳中。
靖康帝在龙辇上回头,看见梁心铭出列,左文右武,她站在文武之间的空地上,看着前方,忙抬手令龙辇暂停,紧张地问:“梁爱卿有何事要奏?”
最近梁心铭到哪哪儿有事,皇帝是真担心,以为她又现了什么不妥,今儿的祭典要横生波折。
梁心铭道:“微臣犯了欺君之罪,不敢入太庙!”说罢,一掀斗篷,撩起紫袍前摆,跪了下去。
靖康帝愕然看着她,虽然早有怀疑,还是被她坦然供认的举止给惊住了。她不该私下来找他吗?当着这么多人,又是祭典之前,他要如何处置她?
众臣也都呆呆地看着梁心铭,这当口,大家心里浮现同样的念头:怎么请罪的姿态也这么优雅从容呢?没看出请罪的惶恐,却像跪坐准备操琴一样。
王亨走在梁心铭的前面,梁心铭一出声,他心便高高提起来,待到梁心铭跪了,才重重落下。心想,也好,跪在外面就跪在外面吧。他原是想等祭典结束再公开的,看来梁心铭心思更缜密,不想入太庙,免得被人诟病。
他也出列,走到梁心铭身边,与她并排跪下,朗声道:“皇上,梁心铭乃微臣之妻,因遭受莫大冤屈,女扮男装科举入仕,犯下欺君之罪。微臣为掩护妻子,也犯下欺君之罪。今日特向历代先帝和皇上请罪。”
这说的够明白了!
靖康帝回过神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并肩跪在地上等待他处置的两位宠臣,神色意味莫名。
苏相看向王谏,似乎问“这是你安排的?”如果是,也太叫人失望了,这时机选得太差了!
王谏抢步上前跪下,跪在儿子和儿媳的前面,伏地叩道:“微臣该死!”一副惶恐的模样。
崔渊见梁心铭竟在这时候公开身份,又惊又怕——他可是当年会试的主考官——喝道:“大胆梁心铭,竟敢扰乱祭典!谁给你的胆子?”
梁心铭道:“罪臣不敢,所以止步。”
崔渊道:“为何昨日不请罪?”
王亨抢道:“昨日不得闲。”
崔渊一滞,想起昨天这两个犯了死罪的人还在立功,梁心铭查处一窝子奸细,挖出了与奸细勾结的朝廷官员十几名,破了奸细往军中渗透的阴谋,他有些明白梁心铭的底气了,虽然请罪,却未必会被判罪。
苏相问:“那前天呢?”
昨天之前那么多日子不请罪,单单选了今日请罪,梁心铭到底依仗什么?苏熙澈很想知道。
皇上和其他人也很想知道。
梁心铭抬头,直视靖康帝,铿然回道:“罪臣是为了追查当年被害真相,才女扮男装科举入仕。真相未查明之前,罪臣怎能甘心罢手!待孟家母女伏法,罪臣又被卷入谋反案。这时候,罪臣更不能罢手。罪臣虽是女子,却也知晓国家大义,拼着罪上加罪,也要将乱臣贼子和奸佞铲除,再来向皇上请罪!今日祭典,乃是皇族和朝廷盛事,罪臣不敢擅入太庙,只好止步于太庙前,向历代先帝和皇上请罪!”说完,冲着太庙三叩,然后匍匐在地。
王谏和王亨都觉得,梁心铭的机敏远他们的预计,一人便抵住了所有蠢蠢欲动者。若他们替梁心铭辩护,则显露了私心,坏了梁心铭大义凛然一番话;若他们也高呼国家大义,又显得虚伪矫情,因为梁心铭不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