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齐赵结盟伐燕,本是你情我愿,为何还要割地?如此一来,倒像是赵国打不过燕国,要割让城池请齐国帮忙一般……”
次日,还是赵王宫凤台偏殿内,响起了了一声质问,与田单年龄相仿,同样满头灰发的马服君赵奢一身朝服,站在赵国太后面前,他拳头紧紧捏在一起,孔武有力的面上满是愤懑。
马服君平日里一向遵守君臣之礼,但遇到军国大事,他却半步不让,咄咄逼人。
“赵国为了与齐国结盟,先后割济东三城五十七乡予齐,这些地方,是乐毅将军,燕周将军,廉颇将军,还有老臣带着众兵卒,覆军杀将,千辛万苦才打下来的。济西之战、麦丘之战、高唐之战,多少赵国的妻子成为寡妇,子女失去父亲,白发人泪送黑发人……”
赵奢常年与齐国交战,见多了死者之血,所以他很明白,那一城一池,凝聚的都是赵卒的血肉。
“可如今太后、平原君却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言语中,赵奢已动了怒气。
虽说按照赵国的制度,大将只有战时才有受虎符出征的义务,平日里不可干预朝政。执政者愿意咨询会问问你,不愿意就将你撂在一边,但那些地盘可是赵奢等人一点点打下来的,骤然割让,老将难免会有想法。
这项决议,是太后与蔺相如,还有负责外交的平原君三人敲定的,事先甚至都没征求一下他和廉颇的意见,等赵奢知道时,已经迟了。
赵太后一直知道,赵奢对外强硬,尤其是齐国,这位名将和廉颇一样,认为赵国应当对西面秦国防守,对东面羸弱的齐国大肆攻击,夺取济西济东,开拓疆土,以强赵国。
此番齐赵结盟,更是赵奢的老对头田单入赵为相,赵太后最担心的就是赵奢不服了,果然,马服君就从紫山兴师问罪来了。
她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太后,顿时面有不满:“按照马服君的说法,倒似老妇这个齐国公主和齐王、田单勾结在一起,在卖赵国的地,肥齐国的田了?”
这话极重,赵奢虽然觉得自己占理,也被这句话噎得没脾气,只好垂首道:“老臣不敢怀疑太后,只是……”
“先王曾经对我说过,为将者总是盯着边境上一城一池的得失。”
赵太后淡淡地说道:“但执政者,却要看着整个国家,远至四邻。”
“马服君,局势不比当年了,自从华阳之战、阏与之战后,赵国便与秦国反目,蔺卿曾对老妇分析国局势,说秦国与赵国,如今不是秦压倒赵,就是赵压倒秦。别看现在的赵国强大,连强秦也奈何不了吾等,可骨子里却是危急重重!”
“你应知道,我赵国可不比秦国,有四塞之固,崤函之险,进可攻退可守。赵国恰恰是天下之中,四战之地。一旦秦国连横诸侯来伐,赵国将何以应付?到那时,当年齐与秦谋划瓜分赵国的事,恐怕就要上演了。因此,赵国一定要有一盟友,燕王短视,已与赵国反目,那便只能与燕国的死敌齐国恢复关系,如此,赵才不用腹背受敌。”
她语气和缓下来:“马服君之子是叫赵括罢?是个忠勇的年轻人,他随长安君入齐为质,应当知道,长安君在齐国苦心经营,与齐宫内外结交,又以身体挨了刺客一剑为代价,才挫败了秦国的远交近攻之策,换来了齐赵之盟,他的苦心,还望马服君能明白。比起赵国的四境安全,些许城池,算不了什么,更何况,济东之地,本就是齐国的领土,交割出去,也是为了取信于齐。等赵齐一同伐燕,从燕国获得的城池,便可作为补偿……”
“太后深谋远虑!”赵奢感慨道:“是老臣眼光太狭窄了,太后虽是齐人,却是真心为赵国着想,此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赵太后露出了笑,心里有些得意,明月教她,再有武将对齐赵之盟不解,就拿这套说辞来对付,果然奏效。
赵奢看上去是想开了,可在赞叹一番后,他却话风一转,说道:“但老臣依然有一件事不解,割让如此多领土,还让安平君做了赵相,赵国做的让步已是极大,但老臣却听说,太后竟欲使安平君兼任伐燕大将,可有此事?”
赵太后的笑容凝固住了,她看着赵奢眼中狡黠的目光,恍然大悟。
马服君可是一位智将,能文能武,赵国与齐结盟共同伐燕的好处,他岂能看不出来?
他真正想质问的,分明是田单为将这件事啊!
一时间,赵太后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
赵奢走后,赵太后苦恼地用手撑着头,思索他说的那些话。
赵奢方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太后之所以想让安平君为将伐燕,是认为齐国跟燕国有茹肝涉血之仇,安平君曾在即墨大败燕军,燕人闻田单之名丧胆,以其为将,定能速战速决,大破燕军,也方便与齐军通洽。但老臣却认为不然!”
“若安平君如老臣所说,是一个平庸之将,善守城而不善攻取,善小战而不善大战,自然无法速胜燕军。若安平君真如齐人所夸耀的,是位天下名将,深明形势,那他凭什么帮赵国进攻燕国?燕赵齐,三国鼎足北方,燕强赵弱,对齐国不利,赵强燕弱,同样对齐国不利。安平君为赵将后,心怀齐国,定会将此战拖得旷日持久,使赵国士大夫之力,耗尽在战壕营垒之中,待车甲羽毛裂敝,府库仓廪虚,他才会心满意足。如此,赵燕两弱,而齐国得利,老臣窃以为,这才是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