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单笑道:“马服君天下名将,岂会连几个小关隘都打不下来?”
虞信冷笑:“安平君岂能不知,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若是强令进攻,伤亡惨重,大军恐怕有怨言。更何况秦国今年已开始伐韩,虽然因芈太后之死而停止,但明年恐怕会有大举动,大王切不可将精力都耗在北面啊……不如见好就收。”
“虞大夫所言也有道理。”赵王在犹豫。
“若能一举打垮燕国,让赵国后顾之忧彻底消除,岂不是更能集中兵力应付秦国?”田单依然没有放弃。
田单之言看似中肯,实则暗藏杀机。
“易水之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钳其喙。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擒之……”
田单想起七年前燕惠王遇弑,赵惠文王将配合楚、魏、韩伐燕,而燕王请苏秦的弟弟苏代作为说客来邯郸,对赵王讲的“鹜蚌相争”故事。
“今赵且伐燕,燕赵久相支以弊大众,则齐国可为渔父……”
田单想做的,是让这场赵国伐燕之战,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燕国强大固然对齐不利,赵国强大同样如此,最好的是让燕赵两弊,那样他们就都没精力入侵需要休养和平的齐国了!
一时间,田单和虞信各执己见,争论起来。
赵王踌躇间,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
田单虽然和自己的弟弟长安君有些关系,但此人对燕国的仇恨,应该不假,他心里满是对开疆拓土的热切期望,一时间竟有点偏向田单,想要回绝燕国请平的恳求,继续打下去了。
就在此时,宦者令缪贤却来了,站在殿外恭恭敬敬地朝赵王、田单行礼,殿内的争吵立刻停了下来,众人都清楚,缪贤就是赵太后的唇舌,不知老太太对此事又有何看法?
自打燕赵正式开战以来,赵太后也开始为归政于赵王做准备了,渐渐将军国大事交付给他,让百官群臣有事也不要来凤台,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关切起政事来。
缪贤转达了太后的话:”太后问大王、相邦,既然燕国已请平,不知何时派使者去洽谈和约,消除两国误会?太后那还有一些丝帛食物,要请使者带去给燕后……“
“太后……主和?”
一时间,殿内几人面面相觑,赵王有些不甘,虞信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而田单,则是怅然若失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枉我苦心谋划,却忘了这一层关系,我田单一己之力,终究无法回天啊……”
……
凤台寝宫里虽然烧着暖和的炭炉,赵太后身上也披着名贵的狐裘,但她依然感觉到寒冷——自从丈夫去世后,这硕大的宫殿,是越来越冷了,去年这个时候,他虽然瘦削体弱,却还是在强撑着身体处理政务,对自己温和体贴呢……
叹了口气后,赵太后不再想先王,斯人已去,现在要考虑的,是还活着的人,是他和她的儿女们。
虽然将军政大事陆续交给赵王丹去处理,但对燕赵之战,赵太后依旧十分关切。
最初是对燕国派人刺杀她宝贝儿子长安君的愤懑,她希望马服君能不负威名,狠狠教训燕国人一顿。
可随着前线捷报频频传回,赵太后的恨意得到了发泄,那些斩首多少多少的战报,已经不能让她感到快意,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忧虑。
她开始担心女儿燕后了。
燕后是赵太后的长女,六年前才十六岁时,嫁去了燕国为王后,她出嫁的时候,赵太后亲自送她登车,临行前久久在车侧,摸着她的脚踝痛苦流涕。
那一刻,赵太后才理解了当年她出嫁赵国时,自己的母亲为何会那么伤心。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但凡母亲送女儿远嫁,都是这种心情吧。
在之后的岁月里,每逢祭祀,赵太后都会虔诚地向祖先祈祷:“必勿使返!”
虽然在触龙面前口口声声说对燕后的爱,不如对长安君的一半,可说归说,燕后也是赵太后的骨肉。她并非不思念女儿,只是希望她能在燕国长长久久,生儿育女,而她的子孙也能世代继承燕国王位,荣华富贵不绝……
不过这份期望,却被两国交兵打破了。
“这些日子里,你在燕国的处境,一定很难罢……”
赵太后想起二十年前,那一年,她刚生下赵王丹不久,赵国便作为盟主之一,参加了五国伐齐。赵太后的父亲齐闵王就在这场战乱中,死在了楚国人的手下,她的祖国齐国也几乎灭亡。
那些日子,赵太后一面要在深宫之中,为父兄的生死忧心,为齐国的百姓哭泣,更有亡国的痛苦之情纠缠着她,让她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但不管多么苦楚,她都要将其深深埋在心中,因为她是赵王的女人,是赵国的王后,她必须在自己的夫君,在赵国群臣面前,笑着恭贺从济西传来的一个又一个胜利。
这种矛盾,就是嫁到他国的公主王后最大困境,如今的燕后,一定也在面临这种处境,更别说据传她与燕王的关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