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敢尔!以为燕国无人乎?”
明月讥讽燕国的话语一出,老将荣蚠便拍案而起,对他怒目而视。
“燕国的确无人。”
这下更是火上浇油,荣蚠已拔出剑,不顾乐间阻拦,要来揪明月衣襟了。
明月却半步不退,在荣蚠的剑就要横上他脖颈时才道:“要不然,也不必在前线大营广社营帐、空灶,行减兵增灶之计了,惜哉,虽然看似庞大,但其中真正燃起的炊烟,却不足数。”
这话让荣蚠动作一僵,愣在了原地。
明月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燕国的确无人,若不然,也不必让前夜才从馆舍经过的大军次日凌晨匆匆返回,可惜路上来回脚印车迹是抹不去的,且兵士太过疲倦,虽然还勉强扛着旌旗,但我看他们却似是要睡着了,连走路都摇摇晃晃,岂能去前线作战?”
粟腹面上变了颜色,心里一阵慌乱,难道他们一路上为了虚张声势,让赵人觉得燕国尚能久战的戏,都被看穿了?
乐间倒是没有异色,只是叹了口气,他从一开始,便不看好粟腹之计,他对燕国的情况再清楚不过,燕国虽然位居天下七雄之一,疆域也不亚于赵、齐,可地广人少,且大半国土苦寒不利于耕作,只能放牧些牛羊,举国人口不过三十多万户。
那还是燕昭王时极盛的情况,在经过破齐一役后,虽然燕国看似疆土大增,可国内的大量丁壮,也被派往反抗不断的齐地,在田单大败骑劫的即墨之战后,随着燕军的不断死伤被俘,最终回到燕国的人不到一半,在这种情形下,燕国一下子就从强国被打回原形,十余年过去了,依然没能恢复过来。
在这种背景下,燕王一意孤行对赵国开战,本就是极其冒险的举动,朝中不乏反对者,可惜乐间、剧辛等人因有赵人身份,遭到燕王怀疑,反倒是主战的粟腹、荣蚠、卿秦等占据了上风,推动了这场战争。
结果,还打输了,燕卒死伤被俘数千,之前荣蚠许诺的好处统统没见着,营中怨声不绝于耳。加上连续用兵小半年,兵卒多有不满,燕人本就桀骜不驯,拉帮结伙当了逃兵的人不在少数,那些从上谷、右北平、辽西、辽东征召来的戎狄小部落仆从兵,更是在入冬后接连离开了前线,骑着马一路北归,燕王竟无力阻止。
在这种背景下,才有了燕王觉得这场仗打不下去,甚至连守住武阳都难,不得不向赵国请平。
粟腹本想极力掩盖燕国的虚弱,好在谈判时占据主动权,却不料被长安君一眼看穿。
明月则是感激地看了与他一同入内的赵括,他不懂军事,那些细节若不是赵括一路上为他指出,他还真看不出来。
当赵括对他说,一路上所见的燕军营地,有不少是空营时,明月还有些惊异,问他为何知晓,赵括则自信满满地指着那些营垒道:“兵法云,将必上知天道,下知地理,中知人事。登高下望,以观敌人变动:望其垒,即知其虚实;望其士卒,则知其去来。”
“长安君请看,虽然营垒密布,旗帜也插得满满当当,但吾等在早晚却听不到敌营有鼓铎之声,即便有也有气无力,又看到黄昏时分,燕营上有许多飞鸟而没受到惊恐,便可知此乃空营。此外,大军行进时,虽旌旗飞扬,可远处数量之外却未见飞扬的尘土,可知队伍不长,燕人的这些布置,必然有诈!”
这下明月可感受到有一位“上知天道,下知地理,中知人事”的理论型人才在身边有多重要了,诚然赵括在实战上依然是个菜鸟,可观察敌情方面,他却已展现出了不错的天赋。
本是燕人想要虚张声势,结果却被明月将计就计,将此事一举拆穿,让他们有些手足无措了。
明月丝毫没有放松,更进一步道:”在外臣看来,燕国不仅无人,而且缺粮,我见燕军虽然一直在以数百乘大车运送粮秣去往前线,然车上粮包不鼓,且运送之人腹中空空,有气无力,沿途百姓面有菜色,如今已是仲冬之月,却依旧有农夫农妇在田间地头翻找,希望能觅到食物,武阳乃燕国下都,附近百姓都如此艰难,何况他处?”
这一番话说得帐内的三人有些迟疑,明月适时提议道:“故而,这场仗再打下去,对燕国亦无好处,何必再强撑?燕国也不用指望赵国知难而退,诚心诚意坐下来在案几上好好谈谈,才是唯一的解救之法……”
眼看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切都已被戳破,粟腹已经有些动摇,荣蚠却依然硬着嘴道:“这一切不过是长安君的妄自揣测,且不说燕士勇锐,就说外面,燕国也不是没有盟友,倘若对峙到明年开春,秦再攻赵,赵国难道还能让大军长久地呆在北边么?”
这话让粟腹再度打起精神来,这是燕国最大的依仗了,他顿时冷笑道:”不错,黄雀捕蝉,螳螂在后,长安君别忘了,强秦可还在赵国之后虎视眈眈呢……“
明月面上做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事到如今,上卿和将军竟还指望秦国之救?“
他心里早就对此有了准备,随即摇头笑道:“我再讲一个故事罢,鲁穆公时,因畏惧齐国入侵,便分别派公子入晋、楚为官,希望在齐军入寇时得到两国之救。然而鲁国大夫却不以为然,对鲁穆公说,越是水乡之国,人人都善于游泳,可若此时有人掉进汶水里,去请越国的人来救,那么不等越人赶来,那人早就溺死在汶水中了。指望远方的晋、楚能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