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侠公子,修行砥名,礼贤下士,国人莫不称颂者,魏有信陵,赵有长安?”
二月的最后一天,赵王宫龙台处,赵王丹琢磨着这句话,越来越觉得不对味。
“相邦这是将长安君和魏公子无忌并列?”
魏公子无忌,是魏昭王的小儿子,魏王圉的弟弟,被封为“信陵君”。
这位公子为人仁爱而下士,不论对方贤与不肖,都谦逊礼貌地结交他们,从不以自己的富贵身份慢待士人。于是魏国内外,方圆几千里内的士人都争着来归附他,门下食客已达三千人。信陵君的崛起恰逢魏国在华阳之战大败后的疲弱期间,因为他名声显赫,门客众多,更与齐、楚、赵、韩的掌权者关系友善,魏国一旦被攻,顿时几方来援,秦国一时间也难以再兴兵谋魏。
赵王眉头大皱,回忆着数年前信陵君来邯郸拜访平原君时,与他的一面之缘,那可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翩翩佳公子啊,再想想自己那个被母后宠溺的弟弟,他不由轻蔑地笑道:
“信陵君乃是天下闻名的贤公子,寡人那幼弟配与他齐名么!?”
“大王可不能小觑了长安君啊……”穿着一身美艳紫衣的幸臣赵穆凑过来,轻声耳语道。
“据臣所知,自从骗得左师公赞许后,长安君可一点没闲着。他先跑到紫山,拜访了马服君,回来后立刻在邯郸街巷里招揽游侠儿,鼓动他们要做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接着去了平原君府邸,和公孙龙先生驳辩一番,打了个平手。”
这后两件事,使得长安君在邯郸九流十家和游侠的圈子里名声大噪,不过赵王丹却对弟弟去见赵奢更为在意,当即问道:“他去拜访马服君?所为何事啊?”
赵穆道:“对外说是要让马服君之子赵括护送他去齐国,可实际上,山上的事情,出于二人之口,不入三人之耳,到底说了些什么,嘿,谁知道呢……”
“你是说,马服君他……”
眼看赵王丹面色不豫,赵穆也知道四柱国之一的马服君是自己诽谤不动的,他目前要帮赵王打倒的敌人,只有长安君而已,便连忙补充道:“当然,马服君乃是先王的心腹之臣,对大王自然也是忠心耿耿,臣担心的,是长安君如此活跃,四处拜会大臣,结交游侠,博取名望,究竟所图何事?”
赵王丹冷哼一声:“所图何事?还不是心有大志,仗着母后宠爱,对我做了国君感到不平!这孺子,我容他忍他,他却肆无忌惮起来,不过君臣之分已定,他如今又要去齐国做人质,也该死心了吧?”
赵穆道:“也许长安君如此搏名,是想要效仿某人呢?”
“效仿谁?”赵王不解。
赵穆嚼舌头道:“他在模仿信陵君啊!蔺相邦已然是看出来了,这才说了这番话提醒大王。”
“提醒我?”
赵穆请赵王坐下后,对他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信陵君跟魏王到邺城一带巡视,二人在玩六博棋,不想北方漳水边境烽燧大起,传来警报,说我赵国发兵犯魏,将进入边境。”
赵王丹有些疑惑:“三年前?我赵国可未曾发兵攻魏啊。”
赵穆笑道:“这是自然,大王且听臣说完。”
“当时,魏王大惊,立即放下棋子,就要召集大臣们商议对策。信陵君却劝阻魏王说,这只是赵王打猎罢了,不是进犯边境。又接着跟魏王下棋,如同没发生什么事一样,可是魏王惊恐,心思全没放在下棋上,连连败退。”
“过了一会儿,又有边将从北边传来消息说,只是赵王打猎罢了,不是进犯边境。魏王听后大感惊诧,问信陵君是怎么提前知道的?信陵君回答说,我的食客中有个人就在邯郸,在赵王身边效命,赵王有什么举动,他就会立即报告我,我因此知道此事……”
说完这件事后,赵穆一摊手道:“后来先王处果然有人被黜退,那人便是暗中效忠于信陵君的门客。大王,被邻国公子的门客混入朝中担任高官,这对赵国而言自然是坏事,但这对于魏王而言,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么?”
赵王丹咬咬牙:“寡人若是魏王,定然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究竟谁才是大王?这信陵君简直深不可测,比邻国入侵的烽燧更可怕啊……”
“那大王希望身边有一个信陵君一般的公子么?”
赵王丹捏着拳头道:“绝不希望!”
赵穆笑道:“然也,若是彼辈一心做一个安乐公子尚好,可一旦生出了野心来,轻则架空朝堂,成当年齐孟尝君、赵奉阳君的奸臣僭主之势,重则可以效仿宋之子罕、燕之子之,行废立之事,取而代之!”
“大王,如今蔺相邦以赵长安君与魏信陵君并列,是在提示大王,不可不防啊!”
“寡人知道,寡人当然知道。”
赵王起身在屋内踱步:“最初想将长安君送到齐国去做人质,不就是为了让他威胁不到寡人的君位么,谁料此子善于借势钓名,反倒让自己身声名日隆起来,我也没办法啊……”
他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叹道:“好在他就要去齐国了,此去经年,能不能回来还不知道,就算他平安归来,到时候寡人已熟悉朝堂,将赵国控制在手里,纵然他在外面钓名博誉,引得天下侧目,也无法撼动寡人一丝一毫!”
赵王的信心,来自于前日从魏国大梁寄来的那封信。
“虞信已经接受寡人的邀请,要来邯郸了,我定当重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