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那株绿萼梅开了!
衬着满殿白雪,清如秀玉,碧如凝翠,当真是琼宫玉树!
宣德帝大喜,命人剪下六枝,皇后与贤妃各一枝,新近得宠的庄嫔一枝。
太子与平远王各一枝,除此之外,靖安王还得了一枝。
这可是真真的皇恩!
比赏赐金银珠宝都隆重!
得花之人,无不精心呵养于瓶中,日夜照顾不敢懈怠。
可偏偏贤妃那枝梅,在第二天就花枝枯萎,绿瓣零落,没了生机。
贤妃大为惶恐,自行请罪于太极殿前。
宣德帝最喜祥瑞之兆,见此梅枯萎,甚觉晦气,当下便治了贤妃一个“大不敬”之罪,罚幽闭于长乐宫中禁足半年,抄经书百卷。
贤妃之子,平远王宋琰,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马入宫往长乐宫去。
当年在河间王府时,周氏身体不好,又与贤妃关系尚可,宋琰便一直养在她自个儿跟前,母子俩感情一向深厚。
鬓发已带着些微花白的贤妃让身边人都退了出去,看着一脸忿忿之色的儿子,拉了他到里间暖炕上坐下。
“喜怒不行于色,怎的今天忘了?”
贤妃圆脸杏眼,额头宽阔,上了年纪,那杏眼垂下来,浮现出明显的青色眼袋,连脂粉都盖不住。
眉眼间尚存几分风华时的秀气,此刻却竖眉冷面,严厉地看着眼前的儿子。
宋琰身形高大,肩膊格外壮实,一看便是长期练武之人。
五官凌厉,一双凤眸与宋珩有几分相似,只看起来更为阴沉,一管驼峰鼻,更让他显得威严冷峻。
他不服气地跪地拜下去:“娘,在您面前也得如此吗?儿臣只是听说娘莫名其妙受了责罚,心中替您委屈,才急急赶来。”
他最怕的就是贤妃在后宫遭人算计。
贤妃严厉的脸色丝毫不因他的说辩而放缓:
“可你不想想,被人知道你在意的东西,出手的时候便能扼住你的脖子!”
宋琰还想辩解,却知道母亲说的在理,他平日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但牵扯到他母亲,心头仍旧忿忿:
“儿臣就是不明白,您明明是被陷害的,难道父皇看不出来吗?若不是被人动了手脚,好好的绿萼梅怎会一夜枯萎!”
贤妃叹了口气,扶起这个高出自己一头的儿子,让他搀着自己在暖炕上坐下。
将这个儿子养这么大,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才能走到今天。
而现在,对他来说,一切才刚开始。
贤妃舒展了眉,面色仍忧心忡忡,语重心长道:“你能看出来的事情,皇上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宋琰本不是笨人,只是他从小与贤妃相依为命,对这个母妃格外看重,一时慌了心神。
此时听贤妃如此说,心中顿时将那弯弯绕绕看了个通透。
“父皇是想护您?”
贤妃这才露出一丝赞赏的微笑,点点头,随即面色疑惑起来:
“庄嫔为何会怀孕,我也很好奇,以她一个小小的嫔,当不会有那本事逃过那位的魔爪去。”
“所以。”她看向宋琰,伸手过去拍了拍他起了一层茧的大手:“只有一个可能,是皇上,破了那位的防。”
宋琰心头如乌云拨月而开,一丝亮光透进来。
父皇与皇后互相防备,对他来说,是大好的事情。
“而那位,以为是我呢。”贤妃缩回手,面上浮起一层讥诮的笑。
她除了周家,还有什么?
自大愚蠢!连养出的儿子都似她一般,庸碌无能,偏偏还占着太子之位。
若不是她有周家撑腰,这宫里早没她的位置了!
“如今她的火气全往我头上撒,那就等同于将皇上推得更远。我当然得任由她撒火,她要在我宫中动手脚,我自然也要给她机会不是?”
宋琰阴鸷的脸色沉稳下来,接上去道:“所以父皇才让您禁足,怕她又变本加厉施手段在您身上。”
贤妃点点头,挑起嘴角冷笑一声:“你看着吧,她不会死心的,庄嫔这胎,怕是保不住!若你娘我不被禁足,这个黑锅,恐怕又要落到我头上了。”
宋琰一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一直隐忍,对方倒是主动出击。
“娘,我们不能再忍了。父皇能护您一时,周家日渐坐大,只怕有朝一日,父皇都有心无力。”
他沉吟着说出心里话。
贤妃倒是不惊诧,这孩子从小就有勇有谋,就是好胜心重,偶尔显得急躁。
是她强逼他隐忍这么多年,磨练性子,能忍到今日已经不错了。
况且有时候,忍无可忍,退无可退,就只能往前反扑。
她半阖着眼,抬手扶了扶额上的金凤衔珠眉勒:“娘只送你八个字,循序渐进,静候时机。”
她抬了抬眼:“安家的事儿,你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宋琰蹙着眉:“软的硬的办法都试过,安老大又滑得跟泥鳅似的,让他们上船,不是那么容易。”
贤妃轻点头:“等等看吧,但若是有他们助力,很多事情都好办得多。那《天香谱》,可是个百宝箱一般的宝贝。”
宋琰回到王府之时,已恢复平日的冷面沉稳模样。
他没想到时机来得那么快,且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刚进了大门,还没绕过影壁,就有几名婢女迎上来。
其中一人低声道:“王爷,郡主又来了。”
宋琰面无表情,“唔”了一声,由婢女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