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就坐落在皇宫大内的一处角落,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很冷,没有一点温度。
寻常里若是白天有个小太监路过,都会觉得全身起疙瘩,所以没人想在这逗留。
哪怕是路过的宫女,都对这地方十分畏惧,就算谁家的手帕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都不会再捡起来,像是唯恐沾染这里的晦气。
驻影墙的传说,便是从这里传出去的,没人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景,因为进去的人,很少有活着出来的。
一般都是两条腿进去,四条腿出来,为什么呢?
因为要靠两个人抬着,架子上面偶尔还会盖一块白绫绸布。
无论春夏秋冬,这里总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冰凉感。
寂寞无言怎堪怜,荼靡罢了我不怨。
为什么没有怨呢?
因为死人是不会有情感的。
时常能听到高墙之内传来阵阵惨叫,还有一些怪异的响声,哭泣声不过是最为寻常的点缀。
点缀出了浪漫。
浪漫是大内之人对死亡的唯一诠释,因为皇宫里怎么可能有人会开心呢?
一人笑,万骨愁。
这皇宫就像是一个大活人,还是一个很小心眼的大活人,只允许一人欢颜,哪怕要万千白骨相拥作了陪衬。
所以这里的人死了,倒也是一种解脱,可以与自己相爱的一切归于废土。
想想这些,还真挺浪漫的。
而眼下,就有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就在不起眼的宗人府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喝最不起眼的茶,品出了一杯寂寞。
“那老太监,是你杀的吗?”
“是,也不是。”
“为什么?”
“因为他想供出我,来换你的信任,做一条忠实地狗。他宁愿伴虎,也不愿陪狼。”
“当年的唐秋生呢?他其实是个忠臣。”
“有什么用?”
“你为什么惦记上了他?知不知道为了一个他,就连柳达开朕都留不得!”
“因为我想得到他的传承,有了那手段,自当如虎添翼,但是我没有找到,时至今日还觉可惜。”
“你不是狼吗?”
“狼有虎性,天下无敌。”
“又是天下无敌,难道你贵为皇叔,还不够吗!难道你也想竖起旗帜来换得众叛亲离吗?!”
“不够,所以我确实找了一群人,借了当年那旗帜,想要光复大业,奈何这群人不过是魍魉小丑,根本成不了气候,所以我放弃了,但是在我放弃的时候,那唐秋生知道了我,所以他必须死。”
“就因为他知道了你的计划,所以你除掉了他,又铁了心要与我为敌?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是因为你的女儿枯倩对吗。”
一声叹息,换了一声寂寞:
“枯倩?弘历呀,你我相识半生,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不了解我吗?”
“什么意思?”
“这世上有值得我去珍惜的东西吗?有值得我去饲养的女人吗?”
是的,这无情的回答表露了一种心性。
在他的眼中,这世上所有的美艳都不及那宝座带来的荣耀更能让他动心,如果要他饲养,他只会选择饲养权利。
沉默里,那声叹息不再。
寂寞的声音又道:“二十多年前,江南乡试,有人在卷子上写了一个明,你判了一桩满门抄斩。可老天有眼,那家的最小的孩子在行刑之前,从狗洞爬了出去。
流离失所,这孩子心中除了恨,再无其他,所以我找到了她,许下了承诺。”
···
站起来,没有任何的答复,好像在心中响起了阵阵波澜,那人这就要离开了,这一别,此生不见。
可当他的手刚刚推在门上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一声不甘:
“坐稳了,不止我一个人惦记。”
“朕!知道!”
铿锵有力,挽回一声疲惫:
“不,你不知道。”
···
二十多年前,大概是凄凉的街道,不知名处,差不多渐沉夕阳,也许有几刀秋风正劲。
一个男人,抚摸着一个女孩的头发,那人很沉默,很高大。
女孩的眼睛有一股子狼性,衣衫破烂,鼻涕四流,但渴望的目光正死死盯着男人手中的烧鸡。
男人知道孩子饿了,于是把烧鸡递了过去。
孩子狼吞虎咽,没有半点客气,她饿坏了,她快死了。
“你输了一门兴衰,我输了天下大业,不如跟着我,潦倒此生。”
孩子没说话,但眼睛很明亮,等她吃饱了以后,那男人已经转身要离开了,孩子跟了上去。
迟疑了一下,孩子用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孱弱的脊梁,迎着夕阳,拉扯出的影子却很执拗。
那一天过后,听说有个男人在外养了个外宅,那外宅的女人生了个女孩,不久便死了,女孩成了男人的掌上明珠。
那颗明珠,自打璀璨夺目的一天起,便已经崩碎了。
···
差不多十年后,兴许在一所大宅子里,可能很雍容富贵,站着两个估计是父女的人。
“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你不想得到天下了吗?难道你承诺于我的复仇,也不做数了吗?”
那女子何其美艳,此刻却是愤怒,正对着那道伟岸的背影叫嚷不休。
“我累了,不想再争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不想亲手毁了他。”
“可你想毁了我!也想毁了自己!”
男人有些老了,但气度依旧不凡,过了一会才开口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