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几碗简单的热汤面就已端盛在木盘中。较之上次在流心岛所不同的,是这次多备了一碗清蒸的肉饼。到底境况不同于在流心岛,反正食材也丰沛一些,也不见得吃一碗面就够了的。云汀端着托盘,等赤鹤开了门往出走的时候,却见不远处的练场上,多了许多穿戴整齐,且非路晨山弟子的人。这波人人数并不算少,在练场上待命的样子很难不引人注意。赤鹤一开门就见着了,不过于她眼中倒没很多惊奇。她伸手扶了把云汀怕他端的东西太多挡了视线。待得云汀踏出门后,才闲聊似的问了一声:“是有别的门派来拜访苍松长老么?感觉阵仗还挺大的。”云汀收回目光转而望向她,略略压低了些声音,沉声道:“他们是盘连谷的弟子。这阵仗,只可能是谷主来了。”原来那些人皆是盘连谷的门生么?赤鹤了然的“噢”了一声,不自觉又朝那群弟子多看了两眼。这一回细看,她才发觉这群弟子其实以这个距离来看,已能看出名门不俗。想来她年少不更事的时候,初回见着薇萧,第一眼的反应,亦是金枝玉叶、大家闺秀。追到从前,由先生到山神,对他们而言她几乎都是作为灵宠的存在,从没被如珠如玉的教养过。她自认她不是个有大远见的女孩子。因着这,她还深深羡慕过薇萧这样的门风。思及少不更事时,她不自觉笑出声来,复道:“毕竟金塔的事也是与他们有关联的。动静那么大,谷主也该来一趟。”云汀有些沉默,她一瞬也懂了云汀为何沉默。薇萧与芷水,是不是也一道来了。若是来了,不然她避一避?但能避到哪去?回青崖山么?她砸咂嘴,一时有些烦躁。伸手拽了拽云汀的衣角:“咱们再磨蹭一会儿,面该坨了。”...梁九儿的屋内,苏娥香只留了余味,这丝馨甜的余味下,气氛很严肃。不过与其说是严肃,倒不如说是压抑。而压抑的来源,正是端端坐在房中木桌旁的一位灰须长者。这位灰须长者腰背有些佝偻,或许本身人也矮瘦些,乍一看倒有些单薄。一把胡须十分的长,把他一脸的孤傲配得愈发还有些不屑的意味。胡子长长的人似乎都有个厉害背景,这位长者背景亦不简单,正是盘连谷谷主——方长老。此前赤鹤与薇萧有过一闹,当时还在崇明宫,这位方长老吹胡子瞪眼,厉喝要封了她与薇萧的术法,以示警戒。是了,就是这位方长老,怒气冲天的是他,私下解了薇萧封印,美名其曰追压幻暝界魔孽的也是他。亦是这位长老,在芷水伤了元屏一双灵鸟化的儿女,被罚如思反谷思过的时候,亦是私私解了芷水罚。就是这位很护徒的长老,如今沉着张脸坐在他们面前。二人进屋时皆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云汀彬彬抬出一个笑,拱手行礼道:“晚辈见过方长老。”赤鹤跟在他动作后头,同样规规矩矩的拱手躬身,恭敬道:“晚辈见过方长老。”大约方长老是耳背?亦或是没有听到,又或是如何。只见他回神一样,冲着云汀挥了挥手,笑与云汀打了招呼:“云汀啊,倒真是许久未见。”他不忘顺了顺须子,目光不偏不倚只对着云汀,而赤鹤那边,却是压根没有要接她话的意思。如此,赤鹤只能讪讪的收手直起身,立在一旁像跟木桩子般僵直。“我听我徒儿说,青崖山新晋了一位山神?”方长老说这话时,目光依然没有要落在赤鹤身上的意思,云汀愣了愣,克制道:“请恕晚辈无礼。方长老所问,正是晚辈身旁这……”“我随口一问罢了。想来小小山神的位置,多半是个闲职。我自也不当回事。”他挥挥手截断云汀的话,话里有话的样子,好像这屋子里,压根就没赤鹤这个人一般。云汀有些垂眼,正欲说什么,却感到身旁一道灼烈的目光将他望着。赤鹤冲他眨眨眼,又很知趣的往一旁退了退,又退了退。她竟然还能芸出一个笑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她是觉得,她这根木桩子,已经从头烧到脚了。她承认她是有些迟钝,但到底眼睛不瞎。方长老明显不待见她。不过这种不待见,是因为她与他的门生不合,还是别的原因,她就不晓得了。毕竟自己幻暝界来历的事情还捏在薇萧手上。时间一下子过得很慢很难熬起来,她眼见着梁九儿也变得很僵硬,暗暗有些心疼她。毕竟梁九儿,也没遭过这架势。或许她此时脑子都还不清明,就从天而降一个方长老。也是苦了她。这边有一耳没一耳的听他们寒暄着,另一边,眼睛却总是落在云汀端来的吃食上。嗯,她心疼的不止是梁九儿。要是再多说两句,肉饼也凉了,面也坨了。好在方长老是个有架子的人,花时间和不待见的人处在一起这种事实在不是他的风格。没多寒暄两句,就敛了衣衫出房门去了。临了,终于舍得多说了一句与赤鹤有关的话:“下次不如将苏娥香换成艾草。灵宠招虫,熏一熏也好。”灵宠。赤鹤其实有些愠怒,但知是自己与他的门生有渊源,偏他又是个护犊子的主,若他逞一时口舌之快便罢了,那不如就罢了。所以看着云汀一时激动准备凑身上前似是想与方长老说什么,她赶紧暗暗拉住了他的衣角,冲他轻轻摇了摇头。云汀是崇明宫的身份,不管是好话歹话,都不合在这个时候同方长老理论。有的事情,多一句少一句,就完全变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