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旭川用比十一月的寒风还要冷峭的声音道“不错,我这一生实是太顺了!我习惯了与人为善,习惯了见到、听到的都是美人佳事,万万想不到,天下还有你这样的蛇蝎女人在!你只是一个无根无基,无门无派的人,我看中你的才华,愿将帮主之位拱手相让,就连你刺杀我,我也怜你患了心病,叫人瞒下此事。不想你杀人劫狱后,竟将所有的恶事都嫁祸给我!”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铁翎大概已经死了千百遍,可她还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迎着成旭川的目中怒火,屹立如万年寒冰不化。石南突然转身,走到成旭川跟前,施了一礼,道“成帮主,小侄在府中已叨扰多日,接下去金沙帮还有人要来,小侄得赶回营地处理一下,近几日再来拜访。”成帮主忙缓和了脸色,流泪道“贤侄!此番真是委屈你了,你有事只管去忙,这妖女妖言惑众,疯癫成魔,不用理她。你父亲的死,我自会帮你查明真相。”石南嗯了一声,目光在成帮主脸上迅速一扫,便即移开,转身朝门口走去。随从们没想到石南说走就走,赶紧上前向成帮主辞行,嘴里还说着客气话呢,忽听厅中众人齐声惊呼。心中一惊,赶紧回头,顿时傻眼。原来石南不紧不慢地走出门口,并未转头朝管慎行看一眼,管慎行低头转身,悄没声息地跟了上去。石南既不招呼,也不喝阻,二人顺着大街走了下去。铁翎又惊又喜,大笑道“好好好,果然虎父无犬子,既有人指控,就当向管慎行查实。成旭川,你纵怀天下第一的武功,也一样有人不怕你!”金沙帮众人此刻只恨不得把铁翎和管慎行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上一通,顾不得客气话没讲完,慌里慌张追了出去。一溜小跑,不断劝阻年轻气盛的帮主。石南一声不吭,加快脚步前行,管慎行也沉默着紧紧跟上,厅中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小撮人在争论声中绕过街口,消失不见。厅中一片死寂,不少人偷眼瞟向官府那边,见无人开口,骇然心想“管慎行真就这么跟着石南走了?官府竟也默许~难道他们都信了铁翎的鬼话不成?这怎么可能!”铁翎见事态果然照着文兰所说的方向发展,心中欢喜,朝许重深施一礼,道“许大人,刘大人,铁翎现在得赶去护送石帮主他们。今后我会守在江上,你们有事只管来寻我。许大人,你刮下毒药后,还需记得将铁剑还我,那剑上有死难者的英灵在,铁翎还想得他们相助。”许重早已汗透重衫,恍惚间点了点头。铁翎突然仰天狂笑,笑声如厉鬼哭嚎,厅中人人站立不稳,全身如堕冰窟。只见铁翎双目直视成旭川道“你纵是江南第一大帮之主,手握数万帮众,我也是君山夺魁的百花令主。锦姨之死,公子之恨,还有所有那些死在你手下的冤魂,我定会替他们讨回公道。从今往后,我会日夜守在长江边,长青帮所有货物,都别想打我眼皮底下过。你受不了时,尽可来找我,或者放出你的爪牙来,伍燮,铁槛寺的逃犯,他们个个都在官府的缉拿名单上,只要有一个被我抓着,那晚究竟是被谁打开牢房放人,也就昭然若揭了。”环视众人,朗声道“各位回去后,请好好回想铁翎今日所言,若有想不明白的,只管来江边找我,我决不会枉杀一人。公子的灵位,铁翎先行带走,至于这口棺材,就留给某人备用。”伸手凌空一抓,已将灵牌抓在手中,转身高高跃过墙去,众人瞬时还以为天上又多了一轮明月。长青帮的弓箭手,虽人人都想将这疯妇一箭穿心,奈何手指发抖,竟不大瞄得准,稍一迟疑,人影早已沓然无踪。夜空中静了下来,厅中来宾尽数松了口气,正想放开声来议论,见长青帮的人脸色实在难看,只好讪讪地止了,纷纷出言告辞,要出府去说个痛快。成帮主疲惫之极,没心情恭送,随意拱了拱手,宾客们自个客气几句,一哄而散。刘大人也上前告辞,道让成帮主好好休息,过几日再来拜访,顺便将火枪手也一并撤走了。反正铁翎说自己只会守在江上,看她的样子,也不象言而无信,无谓为此事再浪费官府资源。金沙帮的船只正在江上逆流。随从们一路把口水讲干,都道管慎行残杀兄弟,江湖人人皆知,收容此人,岂不坏了本帮名声?况老帮主和成帮主乃结义兄弟,怎能光凭一女子所言,就收容成帮主要关押的人?铁翎指证成帮主多项骇人大罪,定是疯了,金沙帮可不能陪她一起疯。见帮主毫无转还的模样,只好死心,不再多言。一旦静下来,便发觉暗夜清江,寒风分外料峭,从眼角又瞟见一隐约的白衣身影,正在岸边不紧不慢地跟随。实在吃不准这铁翎到底是要保护自己一行,还是欲行暗杀嫁祸之举?心中备加战栗。正恐惧间,忽从船尾传来一阵悲声。扭头一看,却是管慎行在低声呜咽,黑暗中,只见他花白的头发随着肩头一耸一耸,其状甚是凄凉。大伙同是为帮派效力,此时倒不免兴起兔死狐悲之意。心中暗想“难道世上果真有这样的事?利用完人家一辈子,临老一脚踢开~果真做得出,那,那杀我们帮主也不算什么了~哎哟!我怎么信起那个疯子的话来?这一切定不是真的!长青帮的人,可是我们十倍有余!”忽见石南温言对管慎行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铁翎今晚所说的事,我看你多半也是头次听闻。你到了我那里,好好回想前事,再向我报告。记着,不许有一丝夸大。”管慎行抹去眼泪,平静道“是的,石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