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似是明白了什么，楚河澜冲着人堆里招招手，一个瘦弱的小太监走了出来：“小东子，还不快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付东谢过慕容公子当日的救命之恩。”小太监噗通跪下，使劲给慕思归磕了三个响头。
“那是我应该做的。”慕思归想去扶付东，没想到对方却率先爬了起来。
“我回去之后不仅给他升了品，还涨了月钱，算是对的起他了吧。”楚河澜身子后仰，靠在石桌上，一只胳膊往后一搭，翘起二郎腿。
“若是他那天命丧熊掌，即使你给他加了钱，他也没法花。”没想到对方又来了这么一句，慕思归终于忍不住瞪了一眼过去。
“要是他真命丧熊掌，我就给他风光大葬，好吃好喝的养着他父母兄弟。”楚河澜的脚尖颠了颠，十足纨绔的样子：“本来么，他家人就是为了钱才把他送进宫当太监的，若是真死了，他父母下半辈子不愁吃喝，他的小命也不算白丢。”
“你！”慕思归气结，这个人，怎么这样！
“我说错什么了吗？”青年无所谓的笑了笑：“这就是他的命，遇到我这个有点善心的主子还好，不会让他白死，若是遇到了没有善心的主子，他小命丢就丢了。”
你这叫有善心的主子？
收紧握住无途的手，慕思归克制着自己拔刀的冲动。
跟着楚河澜一起来的几个护卫瞧着慕思归的动作，纷纷戒备起来，偏偏他们那个不知好歹的殿下，却依旧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继续说着：“我瞧你脚上这双靴子，是鹿皮的吧，穿着是不是很暖和？你那天既然连熊都不愿意杀，怎么舍得穿鹿皮的靴子？小鹿多可爱，多可怜啊，熊饿急了还吃人呢，小鹿这辈子也就啃啃草吧，你要真可怜它们，就别穿啊。还有，平时吃的鸡肉、鸭肉、牛肉、猪肉，可不都是一条条性命，你别吃啊。
小老弟，人不是这么做的。甭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有自己的命。我是个王爷没错，那是我命好，生在了帝王家，我父皇现在圣体安康还好，若是那天随着先皇去了，又没立太子，我们兄弟几个再经历一波夺嫡……”
“哎呦，我的主子喲，这话哪是您能说的！”站在一旁，一个年龄稍长一些的太监急了，这位小祖宗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你闭嘴。”瞪了那个太监一眼，楚河澜翻翻白眼：“爷说话，你插什么嘴。我说错什么了吗？万一我没坐上那个位子，下场不也就是个死？说来说去，就是命。小东子命不好，被家里人送进宫，断了子孙根，搞成一副不男不女的模样。他命又好，这次捡回一条命，爷升了他的品，给了他一个肥差，以后至少钱不会再少了，若是机灵点，讨爷开心，那日子就更好过了。所以你能说他命不好么？他可能会过上许多平头老百姓，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日子。”
“歪理！”慕思归嘴上这么说着，握着刀的手，却松开了。
“行，你可以当我说得是歪理。”楚河澜挠了挠鼻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你要真爱惜每条命，以后啊，就光吃草，连能孵出小鸡的蛋都别吃，这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
“我遇见那头鹿的时候，它已经快死了……它被狼咬伤了后退，我给它那一刀，是为了不让它痛苦。”女孩没头没脑的解释了一句，青年听完，嘿嘿一笑：“你看，这还是它的命。你若有善心，自当全须全尾的给它埋了，为何还要剥鹿皮？你既然可怜那头鹿，为什么不去替它报仇，杀了那头狼？因为你知道，狼要是不吃肉，它就会死。那狼招谁惹谁了，它就得靠吃肉才能活着，你能说狼坏吗？它该死吗？”
青年这一连串的反问让女孩彻底懵了。
她知道对方这话中有错，却没法反驳，因为她也错了。
错在可怜那头熊？
错在可怜付东？
似乎都不是。
“小老弟，做人啊，一定不能太偏执。哥哥命好，投身帝王家，哥哥命也不好，注定这辈子都活不安生。当年高祖建国，死了多少楚家人？为了那龙椅，那皇位，又死了多少楚家人？他们为了至尊权力，丢了命，是他们该的。富贵险中求，这才是正理，小东子也一样。要么伺候爷伺候舒服了，要么做点事，让讨了爷欢心。谁想伺候人啊，谁也不想伺候人。可是没办法，这就是他的命。没办法。”
青年最后说出的三个字，同另一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那时她站在茫茫草原上，入眼的是血染的旗帜，遍野的尸首，将士们互相搀扶着，沉默不语朝身后的军营移动。夕阳就在不远处，红彤彤的余辉像是给整片草原都染上了血色。
看着这样的场景慕思归十分难过，她阿娘就站在她身边，一身银铠也沾染上了斑驳血迹，她记得阿娘也对她说：“没办法。这个时代就这样，也许未来他们的命会掌握在自己手中，靠着自己的努力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在这里，没办法。明白么思归，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不是你的。”
两个完全不同的场景，却在此时离奇的重叠在一起，阿娘的脸与楚河澜的脸交叠着，慕思归站在那里，她的无途陪着她，女孩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喃喃问道：“可是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个没办法呢？”
阿娘笑了，楚河澜也笑了，前者的笑中带着苦涩与无奈，后者的笑中带着满满的无所谓。
而后两人的嘴巴同时开合，用不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