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塾三天两头放假,不少村民背后都议论起梅童生的岁数,到底是过五十的人了,这身子骨是不是熬不住了?
若真是那样的话,村塾可怎么办?
除了家里精穷的人家,实送不了儿孙去读书的,其他人家但凡家里能挤出来几个钱,都要送儿孙过来读上一年。
这要是到镇上讨生活,识字与不识字可是两种待遇。运气好的话,识字还能混个账房学徒,那就有了一辈子安身立命的本领。
就是桂重阳送走了桂春,心下也是犯嘀咕一回,这梅童生这两天看着气色还好,不像是又病了的缘故,那是梅秀才那边又赌去了?
这赌博一沾,轻易难断。
只是梅家的地已经全卖了,剩下的就是杜氏的嫁妆,梅秀才没有了赌的本钱,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桂重阳这想着,就见梅小八手中提了一个口袋,皱眉从外头出来,嘟囔着嘴不痛快的模样。
桂重阳看他身上还干净,不像与人动手样子,就放了心,笑道:“这是与谁拌嘴了?”
梅小八皱眉摇摇头,然后小大人似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桂重阳拿起茶壶,倒了一盏菊花茶,刚送到嘴边,就听到梅小八道:“善爷爷要续弦了!”
桂重阳吃了一口茶,点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差点呛到,忙将口中茶水咽下,道:“听谁说的?莫非梅夫子今儿放假不是因为身体不舒坦,是为了相看?”
有桂春、桂秋兄弟先后定亲,桂重阳对于北地的婚俗也听个七七八八。
这正式定亲之前,男方、女方亲人都要相一相的。
只是这梅夫子的岁数,委实不算小了,搁在三十岁就能自称“老夫”的大明朝,五十多岁已经算是中寿。
梅小八闷声道:“李湖说的,梅夫子今天穿了新衣裳,去他家了,要相看槐花姑姑呢。”
“槐花姑姑”,就是前些日子死了男人回了娘家的李槐花。
李湖他娘,是“东桂”的女儿。之前“东桂”那边晓得桂五有家资,桂四奶奶牵线,还想要将李槐花说给桂五做妾生子,让桂二奶奶给骂出去了。
对于这李槐花,桂重阳之前还专门打听了几句。不为别的,就是怕她真打桂五的主意,让江氏难做。
江氏身子虽弱,为人也不算柔和,可只凭她当年“慧眼识珠”接受了桂五的“毛遂自荐”,就是桂家的恩人。要是没有江氏当初选择,桂五想要救侄子,那就只剩下卖身为奴一个下场。
要是桂五没有凑到银子,那桂家二房现在还能剩下几个都不好说。
就算桂五真的纳妾生子,也不该是这样送上门的小寡妇,总要江氏做主挑个妥当的才是。
因为这打听,桂重阳对于李槐花就晓得多些,十八岁的小寡妇,做了冲喜新娘,人没有冲活反而冲死了,却是留下个男丁,肚皮算是争气的。
“这岁数也差的多了!”桂重阳道。
一个十八,一个快要五十八,这是“老牛吃嫩草”?
梅小八撅着嘴巴道:“不单是差着岁数的,还差了辈分哩”
梅童生五年前病故的老妻,也是李家人,是李家老一辈姑奶奶。
这桂、梅、杨、李四个老姓联络有亲,可都是同辈的年轻男女,那李槐花是李发财的堂妹,就是梅秀才的晚辈,可没有想到临老入花丛,入的是这一丛。
“李湖家最近有什么难事没有?”桂重阳道:“瞧着李家之前模样,像是疼女儿的,怎么舍得将女儿嫁给梅夫子?”
要是不疼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也不会接了守寡的女儿大归。
梅小八点点头道:“李湖他爹犯了秋咳,大夫开了方子,里面用了百合,说是不好好调养就要转肺痨,李家人都怕呢。”
百合产于西北,千里迢迢运到京城,自是价格不菲。这“秋咳”又不是一副药、两幅药能好的,且调理呢。
李家要是个舍得卖女儿的,也不会白留女儿在娘家两、三个月,如今想来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桂重阳与李家不熟,即便家里厨房就有一大包百合干,也不会想着巴巴地送过去。
梅小八也只是感叹一句。
方才,梅小八与村里的小伙伴们去后山摘青核桃去了,这会儿说完闲话,也想起核桃,立时道:“重阳哥,咱们剥青皮吃,可嫩可甜哩!”说罢,拿了手中布袋给桂重阳看。
里面足有二三十斤青皮核桃。
“这许多,仔细别累了”桂重阳掂了掂,皱眉道:”就算是爱的好吃食,也要掂量掂量,这样累着了岂不冤枉?”
梅小八摸了摸后脑勺道:“重阳哥,这核桃的青皮占分量,就这些也剥不出一半来。”
桂重阳道:“反正你要是不想长个子,以后就尽管折腾,到时候成了小个子可别躲起来哭。”
梅小八“嘿嘿”两声,不说话了,只拿了钳子,剥青皮。
*
因私塾放假,村里孩子都跟放风似的撒欢,这梅夫子续弦的消息当晚随后就传到了各家。
得了消息的家家户户,都觉得稀奇。
这男子续弦的多,可像梅童生这样儿孙俱全,还想要续弦就怪异了。
村老梅安听了,觉得不对头,拄着拐杖上门,就专门来寻梅童生说话。
梅童生穿着八成新的茧绸褂子,倒是春风得意模样。
梅安见状,忍不住开口劝道:“你要是想寻填房,也要多思量思量,李家那丫头到底差了辈分,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