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彦引兵,前往肇庆调节土客之争时,江南之地,义民的鲜血,也终于将要流尽。
自嘉兴、昆山、吴淞、宁国、徽州等地的义民先后被北虏屠戮之后,南直隶幸存的百姓,被北虏残酷的屠杀所震慑,在清庭的高压之下,被迫剃发易服,做了清廷的顺民。
如今的江南之地,除了浙东的鲁王之外,便只剩三支义军还在苦苦支撑。
太湖上吴易、陈子龙,凭借辽阔的水域和四通八达的水上航路与北虏周旋,情况最好。
徽州山区,江天一领着数千残兵,在大山中东躲西藏,北虏一时间无法寻得他的踪迹,所以处境次之。
江阴城内,陈、阎二公会合六万义民,被二十余万清兵,两百余门重炮,日夜攻打两月有余,情势最危,但牵制的北虏兵力,也最为雄厚。
江阴举义旗之初,北虏统帅多铎见江阴搓饵小城,不以为意,只命投降清廷的汉将刘良佐,引数万兵马来攻。
八月中旬,刘部进抵江阴,将城池四面包围,设牛皮帐攻城东北角,义民索巨石投下,清兵数百人皆死,刘良佐随只得暂且移营十方庵,令士卒压着庵内僧侣,到江阴城外跪泣,陈说利害,劝说义民投降,但城内众人皆不听。
刘良佐无奈,只得再次发兵攻城,但陈、阎二公守城得法,进攻屡屡受挫,刘良佐随让人将劝降书信射入城中,甚至亲自策马来到城下劝降,曰:弘光已北,江南皆下。若足下转祸为福,爵位岂在良佐下,何自苦如此?”
阎应元从容道:“江阴士民,三百年来食毛践土,深戴国恩,不忍望风降附。应元是大明典史,深知大义所在,绝不服事二君。将军位为侯伯,掌握重兵,进不能恢复中原,退不能保障江左,有何面目见我江东忠义士民耶?”
良佐惭愧不已,又以清廷召谕相示,劝江阴士民接受招安。
应元怒道:“有降将军,无降典史。”一声梆响,火箭齐发,良佐连跨三四马逸去,叹息道:“江阴人没救矣!”
刘良佐屡攻不下,却恼了多铎,他认为刘良佐不尽全力,与是派遣恭顺王孔有德,率兵协助攻城。
江阴城上,陈、阎二公,每日坐卧,皆在城上,与义民共甘苦,有战则当先,对受伤之义民,好言安抚,亲自照料,民濒死而无恨也。
如此,江阴士民,人人用命,清兵只能望城兴叹。
九月,清廷贝勒博洛、尼堪击败吴淞义军,率马、步二十余万尽来江阴,将义师首领吴淞总兵吴志葵、镇南伯黄蜚缚于十方庵,命作书招降。
蜚曰:“我与城中无相识,作书何用耶?”
次日清军兵临城下,博洛命二人于城下招降,黄蜚默然不语,吴志葵涕泪交横,仰头劝众人早降。
应元叱曰:“汝为大臣,不能斩将立功,一朝为所缚,自应速死!”
吴志葵大泣拜朝。
博洛见城中拒绝招降,随发兵攻打,他认为刘良佐曾任大明伯爵,手握重兵,却连一个小小的江阴城都打不下来,于是便打了他一顿板子。
刘良佐惭恨不已,随督促部下拼命攻城,而这时攻打的清军,已经达到二十四万之众。
陈、阎二公,与乡民义勇扼守危城,逐渐不支,随派遣徽商程璧等人,先后出城,联络各地义师来援。
江天一遁出群山来援,为清将卜从善伏击,败回山中。
陈子龙、吴易领战船来援,为清将李成栋所阻拦,大战一日,部将于世忠受重创,吴毅山断三指,依然不能破敌,随退回太湖。
东海之上,有海寇顾三麻子,因敬慕阎应元的为人,率舟师来援,苦战三日后失败,扬帆远去。
此外,义阳王来援,败于砂山。
秀才金矿会集精勇四百余人来援,被刘良佐以铁骑三千截在周庄左右,全军俱没。
九月底,各路援军尽数失败,而清军攻势日急。
十月初,清军集中火炮轰击城东北角,城墙坍塌,清军蜂蛹而上,江阴失守。
清军拥入城中,陈、阎二公犹组织义民巷战,陈公閤门投水死,阎公负伤后投湖,被清军从水中拖出,不屈而死。
城中阎公死后,家丁犹存十余人,皆因不降而被杀,义民陆正先也一同殉难。
江阴县衙,男女大小共四十三人举火**而死,训导冯厚敦自缢于明伦堂,妻与姊投井死。
中书戚勋、诸生许用举家**而死。
诸生许王家,被清军拘押时,清兵劝曰:‘君故明一诸生,未食天碌,何以身殉?’王家曰:‘君臣之义,岂论仕与不仕?公等复言。’
书生笪某,被清军抓获之后,刑前叹曰:‘我一介小人,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为忠义而死,死之犹生也。’临刑神色不变,慷慨赴死。
此外有谭姓者杀三人,**死。
有兄弟二人持枪隐藏于街角,相对而对立;清兵不知直入,兄刺仆之,弟拽去,后兵继至,复如前法,凡杀十六人。适一兵继进,望见前兵被杀,慌忙退出,复引十余人并进,遂擒兄弟二人,被执杀之。
有少年五百人相谓曰:“总是一死!”同清军搏战于安利桥,杀伤甚众,力尽而败;河长三十余丈,积尸与桥齐。
十月五日,清寇开始屠城,百姓或力战到底,或坦然就义,都以先死为幸,妇女多贞烈,投河而死。
时男女死者井中处处填满,家家皆无虚井,孙郎中池及泮池叠尸数层,江阴义民无一人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