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命。为何来此?”中庭昏暗,说话之人身在暗处,看不清相貌,但语气严厉无比。
“楚王之寿关乎荆人之王,荆悍两王子争储,令尹与左徒……”
“胡不去?!”好像没有听到青衣公子的话一般,暗处之人已然逐客。
“是。”虽然很不情愿,可青衣公子不得不起身,揖礼而去。
“今之来人,心浮气躁,闻讯而动,远逊以往。”屋中不止一人,厉声之人在青衣公子走后来到一件侧室,这里坐着一个女人,女人衣领褶叠、长裙曳地,脸上却遮着一方丝锦,根本就看不清相貌。
“呵呵……”女人的笑声娇柔动听。“四年前五国合纵,入函谷而败走,皆我等之功也。事后黄歇尽扫我人,于楚久者皆死。今之来人,未经磨砺,独想建功,胡可比以往之士。”
“荆王寿尽可真?”男人问道:“荆王当立谁为大子,王子荆乎?”
“荆国王族皆有心疾,不可大喜大怒,否者猝死。荆王年老病多,前月因燕朝言及一事,荆王大怒,即抚胸坠地。如此,方有箴尹、左徒等人请荆王立储之事……”
女人娓娓而谈,说的全是王宫之中的秘密,她如何知道这些男人没问,他只听。身为秦谍,懂得听比懂得说重要十倍。
“大子之事荆王先属意熊悍,后又属意熊荆,只因强弩而变,荆王或信熊荆为圣王降世。”
“荆人好淫祠、信鬼神,五星连珠、圣王降世之说,不过自欺而已。”男子忍不住打断,“强弩确为军之利器,咸阳未问,我已布置,奈何设防甚严,无从以得。”
“我闻正寝有一,荆王存之,可惜众目之下,无人可近。”女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罢又问,“咸阳墨者不能造否?天下弩弓皆以韩国未利。”
“不能。”男人摇头,他入楚为谍之前久历战阵,知道强弩的真正价值。“荆之强弩与天下弩弓皆不同,其以木臂为弦、构造机巧。韩弩虽可及远,却箭落不定,箭箭相隔数十步之远,且射缓,一时不过二十箭,少之又少。荆弩据闻可射四百步,已逾韩弩,百箭射出,所中之靶不及三丈之宽,其射又急,数息之隔即可发箭。两军对垒,阵而后战,若以荆弩数十射我主将,惨如蜂虿,无人可免。”
男子沉声说出自己的忧虑。冷兵器时代的战争都是列阵而战,对阵是沿着一条战列线,正常情况下谁的兵多谁就可以侧翼包抄,三面围敌。阵列间士兵与士兵的间隙本就狭小,侧翼包抄后即便阵列不崩,兵与兵之间的间隙也会被逐步压制直至没有。届时兵紧挨着兵,武器无法施展,人也动荡不得,只能被敌军剥洋葱似得一圈一圈的砍倒。闻名西方的坎尼会战,八万罗马人就是被兵力少于自己的汉拔尼剥了洋葱,砍死七万,俘虏一万,全灭。
侧翼包抄是一,击穿敌军战列线上某一个军阵也可大胜。恐惧是有传染性的,特别对没有纪律的军队,一旦战列线被敌军击穿,整个阵线上的士兵都可能溃逃。楚军有强弩,破阵时先以强弩攒射,阵脚必乱;若以强弩直射中军之将尉——两军列阵时不过两百步,主将虽不在军阵最前,可距离敌阵也不过四百步,主将一旦身死,军队必会大败。
楚弩是大杀器,这是楚弩射程外传后列国的共识,韩魏赵作为楚国的盟友,早就遣使来楚国讨要,当然,这要花大代价。秦齐作为楚国的敌国,直接讨要是不可能,上过当的令尹春申君如今设防又严,这只能向国内求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