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都寿郢就夹在淮水、肥水、芍陂之间,方圆五十多里的巨大城池绿水环绕,依山而建。与故郢一样,九分其国的王城建在城之正南,面南而背北。宽大的荆门进去便是宗庙社稷,两者一左一右布置;宗庙社稷之后是廷,廷之后是王宫正门茅门,茅门之后为百官官邸和各色库房,再之后是应门,应门之后便是治朝,治朝过去是路门,路门之内就是燕朝寝宫了——两周时期,三进院子般的王宫是各国诸侯的标准建制,唯有周天子以及称帝的秦国修了五进大院。
熊荆知道寝宫之南有什么,可寝宫之北是什么他全然不知。姐姐芈璊说王宫后面是郢都大市,至于这个市场有多大,里面卖些什么,他只能脑补。现在,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而出宫造四轮马车弩炮,在芈璊的协助下,他躲进出宫的车驾,终于出了王宫。
‘楚之郢都,车毂击,民肩摩,市路相排突,朝衣鲜而暮衣弊。’东汉桓谭对楚国都城有过这样的描述,可对飞鸟出笼的熊荆来说,人多热闹不是看点,混乱才觉有趣——因抓偷市吏冲撞,卖兔者堆成山的兔笼一塌,满市场跑满兔子的情景让他笑得前俯后仰,且一连笑了好几天,每每想起就笑。
“父王母妃若知,定要责罚,你还笑。”这是最后一次出宫,辒辌车后跟着一辆双马拖曳的四轮马车,再之后是还未组装成型的弩炮,此时的熊荆一扫阴霾,笑容灿然无比。
“宫律之中有哪条不准我出宫了?”熊荆反问,颇为得意。
熊荆不提宫律还好,一提芈璊更是担心,她不比弟弟,按礼,女子十岁不许外出,每天只能在宫中听从姆教,学习女红女事,这两次外出是偷了母妃的宫符,假借名义行事。
“担心么?”熊荆见姐姐色变,拉住了她的手,很有男子气概的道:“放心,若被母妃察觉,一切有我,此事与你无关。”
“母妃我不担心,”与弟弟日久,芈璊说话用词也受他影响。“我是担心父王知晓,还有春阳宫那边。”芈璊看着弟弟,换了一种担心:“宫里传闻父王因宠爱李妃,想立悍弟弟为大子……”
“嗯。”熊荆不太了解楚国如何立储,但很明显,楚王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母妃——他几乎每天都在春阳宫李妃那边过夜,很少很少来秋华宫。
“璊媭,我不在乎立谁为大子。”熊荆说道,“我想要的是自由,作马车弩炮献于父王不是为了争宠,而是想父王信任我,给我更大的自由。”
熊荆说话的时候,芈璊看着弟弟,对他不想当大子很是惊讶,“此言可真?”
“此言千真万确。”熊荆一脸认真,难得对姐姐说心里话。“七国争雄,战乱不止,以当今之天下,不出三、四十年列国必会被秦所灭,亡国之君有什么好当的。”
“啊!”马车又开始前行了,市集依旧吵杂,可熊荆最后两句还是如闪电劈在芈璊头上,让她整个人毛骨悚然,她抓着熊荆的衣袖急道:“我们大楚呢?”
“大楚亦然。”熊荆手抚在姐姐手上,似乎想安慰她。“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千年之后杜牧的阿房宫赋用上古语调读起来一点也不押韵,但这不是风花雪月,光‘六王毕、四海一’一句就让芈璊面无血色。
她衣袖抓的更紧,道:“荆弟知道此事一定会有办法救我大楚,……你何不告知父王?”
“告知父王没用。”熊荆想起那日楚王的怒气,心里拔凉。“父王信吗?信又何如?秦国坐拥巴蜀、汉中,还有我们楚国的江汉,这些地方全是鱼米之乡,物产丰饶。有粮就有兵,再加上秦国行军功之制,地利上又有函谷关之险,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关内六国赵国长平之战被坑杀四十万降卒,合纵又失败,阻止秦国一统天下的力量已经没有了……”
熊荆记不清秦始皇是什么时候灭得六国,更不知道现在是公元前多少年,但六国肯定是在秦始皇手上灭掉的。对楚国,他印象真不多,知道的不过是某部楚国公主嫁到秦国做太后的宫斗剧,还没有看全。
长平之战过去已有二十二年,合纵全然失败,秦灭六国已无可阻挡。除非自己弄出黑吙药、打造一支全火器军队,但坑爹的是这个时代居然找不到硫磺,没有硫磺就没有黑吙药,也就没有排队枪毙党。唯一给他安慰的是吕不韦还是秦国国相——吕不韦死了秦始皇才完全掌握秦国军政大权,然后就是李牧死,李牧死赵国灭,接下来就是各个击破。这是大势,至于春申君、李妃、楚王之间的三角关系……,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时空管理局为何让他来到这个时代他一无所知,他极度厌恶这样的安排,以至于他常常恶趣味的想:如果非要他成为楚王,那他必定一箭不发,勒令楚国向秦国举手投降——凭什么要我卷入这个时代?凭什么要我改变这段历史?经过我同意吗?我能做到吗?老子就是不干!干得了也不干!你能奈我何!
想到操.蛋的时空管理局熊荆再一次发狠咬住了下唇,双目怒瞪,芈璊却哭了出来,而且声音越哭越大。
“璊媭,不要哭了。弟弟发誓,真要到了那天,一定会保护你和母妃周全。”熊荆看着自己这个姐姐,又无奈又可怜。
“护我和母妃何用?秦乃虎狼之国,大楚社稷绝矣。”熊荆不劝还好,一劝芈璊哭得更伤心。生为楚人,她怎能像熊荆这样没心没肺,对楚国社稷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