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午夜刀声(三)
再往前不远处便是颖州城内两条大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夜深人静,四下里暗沉沉地,但见那人踊身跳上一座牌楼,一弯腰伏在楼顶,探头张望。
叶天涯足尖一点,飘身来到另一间店铺屋顶,相距牌楼已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朦胧夜色之中依稀看得出那人一身窄衣短打,手执兵刃。只不过那兵刃又长又弯,一时分辨不出是刀是剑。
静夜中只听得东首街上脚步声响,一瞥眼间,却见前二后五,七条人影在青石板路上快速移动,正是欧阳松等十二连环坞一行人。
只听石波低声问道:“大当家的,都这么晚了,咱们还回客栈啊?大爷也真是的,怎地也不留宿?”
欧阳松嘿的一声,笑骂:“操你奶奶的,石老六,你不想活啦。胆敢在背后编排大爷的不是。再胡说八道,老子先劈面给你几个老大耳括子!”又道:“你哥儿们虽然都是我心腹,却也只有你石老六敢在我跟前胡说八道。他妈的,操你奶奶个雄!”
石波嘻嘻而笑,唯唯称是。
欧阳松叹了口气,接着道:“每次相见,老大都是唠唠叨叨的教训个没完,不板着脸臭骂一通已经算我走运了。上好的龙井倒是没少喝,酒饭却是不曾招待一次,你倒是想想,老大哪次留过我吃酒?”
石波陪笑道:“大当家的,您骂我也得说,大爷自然是个好官。但是他老人家对自个儿这个亲兄弟,实在是未免忒也严厉了些。”
欧阳松又叹了口气,骂道:“你他妈的懂个屁!这叫做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微一沉吟,回头说道:“废话少说,老大让我明日赶回去服侍老太爷,接待宾客。你们告诉各堂兄弟,打从明儿起,大伙儿都他妈的给老子规矩些。有哪个敢在这当口惹麻烦的,老子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石波等六人连声称是。
欧阳松道:“走吧,回客栈喝两杯,再好好睡上一觉。他奶奶的,哈哈。”边说边笑,七人背影慢慢隐没在黑暗之中。
叶天涯只道那人会继续跟去。不料他却动也不动,待得十二连环坞一行人去得远了,方始从牌楼上一跃而下。
那人呆立少时,仰起了头沉吟,突然叽哩咕噜的说了两句话,一跺脚,施展轻身功夫,一溜烟的向南飞奔而去,身法迅捷之极。
叶天涯已听出那人声音苍老浑浊,年岁已不轻。奇怪的是,那人说的显然不是汉人语言,因此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叶天涯颇感意外,眼见颖州府衙在北,欧阳松等人东去,偏偏那老人向南而行,然则自己该如何是好?
他心下踌躇:“我本是来寻小候爷的,不料却遇上这个也不知是哪国的高手。显然此人是在跟踪欧阳当家的,却又为何又不跟了?欧阳当家的于我也算有些交情,是友非敌,我要不要追上去告知他?”
动念未已,眼见黑暗中人影渐去渐远,再迟便追不上了。当下展开身形,向南追去。
那老人去得好快,顷刻间到了城墙脚下,他却毫不停留,一提气便上了城头,翻城而过,径自奔向郊外。
叶天涯不即不离的跟在那老人后面,心道:“江湖之中果真离奇得紧。我明明要到府衙找寻小候爷的,不想正主儿没见到,却无端端的跟踪一个素不相识的外国高手。”
奔出六七里,便见前面黑压压地好大一片树林。那老人足不停步的窜入林中,霎时不见了影踪。
叶天涯来到林外,猛地住足,心想:“江湖上有言道:‘逢林莫入,孤庙不进’。难道那人发见被我跟踪了,故意引我来此?”伫立不动,凝神戒备。
须知这少年自幼家破人亡,流落街头,没少受曹六、钱歪嘴等地痞流氓欺侮。若非苑大小姐收留,这当儿只怕早已成了曹、钱等人中之一伙人了。因此,他江湖经验倒也丰富,更兼此刻身处郊外荒野之地,自是加倍的小心谨慎。
他一转念间,随即发足奔上左首一座小丘,四下里一望,朦胧夜色之中,只见不远处树木掩映之中露出一角黄墙,似乎是一座寺庙。
他心中琢磨:“那人多半躲进庙里去啦。这里既是野林,又是孤庙,月黑风高之夜,万万不可轻易进去。敌暗我明,凶险之极。算了,算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正待转身回城,突听得小庙中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竟是一阵兵刃相交之声,随即又传来“啊唷”、“呵呵”几下惨叫声,静夜中听来,说不出的凄厉。
叶天涯一惊之下,随即双臂一振,跳下小丘,如大鸟般飞起,向那寺庙奔去。哪里还理会什么“逢林莫入,孤庙不进”?
奔到近前一看,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庙,大门紧闭。黑夜中也瞧不清庙前匾额写着甚么名目。但听得庙内惨叫声、呼喝声、兵刃撞击声响成一团,斗得甚是激烈。
叶天涯一时不及细想,纵身越墙,轻飘飘的翻进庙内。转过一道照壁,跨步过了大殿,循声而去,经过角门往西,又有个板门虚掩,挨身而入,院内却是三间茅屋,微光之下只见西首屋中门窗大开,八九条人影跳荡纵跃,手中刀剑翻飞,好一场恶战!
叶天涯甫一进门,便已闻到小院内一阵血腥气。走不几步,突然脚下一绊,相触处软绵绵的,似是人身,一惊之下,凝目望去,微光朦胧中只见地下死尸狼藉,兵刃四散,满地鲜血。
他倒抽一口凉气。俯身逐一摸去,查探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