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原觉得身子恢复了许多,便下床四处走动着。
凤四娘的家在乌冬镇一处高地上,房屋虽是破败,却有三重院落,想必祖上也曾阔过。
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知了没完没了的叫着,空气中炎热且寂静。
张原在院子里伸展了下腿脚,只觉得仍有些许虚不着力的感觉,连风声都带不起,可想而知神魂被伤到了什么地步,才会从肉身中抽取如此之多的滋养。
前院见不到一个人,张原便缓缓踱步到后院,却突然见到凤四娘的背影,正躬着身子,把头伸到一个正流出清水的竹管下清洗着。
渔家女子为了行动方便,穿的是一条窄身裤子,此刻弯腰清洗,就把身后绷得紧紧实实的,蜜桃似的臀儿和修长挺直的双腿凸显出来,撑出一道道令人眼热的弧线,将女儿家的美好展露无遗。
张原静静地瞧着,既不移开脚步,也不走上前去。
那美好的胴体,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布啊,仿佛伸手可及……
这时,凤四娘抬手拿起左边搁置的棉布,伸展开来轻轻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随后轻摇臻首,拧成一缕缕的青丝随着左右甩动,渐渐伸展开来,许多残余的水珠飞散四溅,在夏日的阳光中透着晶莹的光泽,有一滴甚至打在了张原的脸上。
凤四娘拿起一张布帕麻利地包住头发,略微整理了下,忽然若有所觉,转身一看,正好迎上那双深邃幽静的目光,不由唬了一跳。
“你……你这人哩,怎么不声不响的站在别人后面!”
“我饿了。”张原淡淡微笑着道。
凤四娘一怔,随即眉开眼笑地说:“那你再等等,我这就去做……你是想吃鱼羹还是炸虾?咸的还是甜的?”
“都好。”张原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味道都很好。”
听到这话,凤四娘眸中一亮,荡漾着欢喜的光泽,抓起一条布围裙系在腰上,将那本就长长细细的纤腰束得愈发凹凸有致。
“等着啊,很快就好。”
…………
人生中有暗便有光。
这两日,便是张原人生中难得有“光”的日子,比之王京中生死相随的惊险更为难得。
凤四娘放弃了打鱼,每天除了照顾爷爷,就是跑来张原房中献上各种吃食,什么蒸鱼炸虾蟹黄饺,嚷嚷着让他好好补一补,然后一边瞧他吃,一边欢快地说着许多她觉得有趣的事儿,几乎说尽了她能记住的所有欢乐。
——这也是她的欢乐,从未有过的欢乐。对于这个刚出现在身边没几天的男人,她荒芜的心田彻底沦陷。
“光”是平淡,是希望,是现世安稳。
然而,这注定是一个暗多过光的世界……
第四日,张原的神魂已经恢复了大半,便准备辞行离去。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凤四娘与几个人在争执什么。
“说了多少次,我不嫁!不嫁!别说找我爷爷,就是找我奶奶都没用。”高挑的渔家女横眉竖眼地瞪着对方。
“凤四娘!你不要不知好歹!要知道,我黄家现今是举人门楣!抬举你做我家少爷的偏房,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不知道珍惜?”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嚷嚷道。
“什么举人不举人的,谁稀罕你家!再说你当我不知道,黄仁才真正惦记的是我家祖屋,却又舍不得掏钱,还想人屋两收?做梦去吧!”凤四娘不屑地昂头就走。
管家气得口沫横飞地道:“你……好好好,咱今天就放话在这儿,你凤四娘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这就派人散布消息,说你已经被我们黄家内定了,谁也不得染指!你要不嫁,就等着做一辈子的老姑子吧!”
凤四娘心中气恼,忽然看到张原迎面走来,顿时勇气突增,一把揽过他的手,对着管家显摆道:“抱歉得很,我已经有男人了,我也去告诉镇上的人,凤四娘……。”
“她有男人!!”
看到张原,管家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气势汹汹地带着几个家仆走近来,打量了几眼,低声道:“朋友,识相的就不要靠近这个女子,否则……。”
说着,那几个家仆亮出怀中的刀子,威胁之意不言而明。
“你敢!信不信本姑娘这就去县衙击鼓告你家去?”凤四娘丝毫不让,横身拦在张原面前,似保护着小孩的母鸡。
“哼哼,尽管去告……不怕告诉你,衙门就是咱黄家开的!”管家阴阴一笑,挥挥手扬长而去。
待这些人走远,凤四娘这才不好意思放下手臂,“刚才我……我瞎说的……。”
张原出声道:“我要走了,特来跟你辞行。”
“啊?”凤四娘眨了眨眼睛,茫然了半响,“你……你去哪儿?”
“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那地方叫什么。”
凤四娘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涩,勉强笑道:“这么快就走吗?不如再养一段时间吧。”
张原摇了摇头,静静地端详着对方目中的栗色瞳孔,“没有时间了,必须要走。”
凤四娘垂下头,光洁的额头上有了些许艰辛的痕迹,不知在琢磨什么,随后抬起头来,微笑着道:“那你去吧,一路小心。”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再掉进河里哦。”
张原点点头,“好,你也保重。”
说完,擦过这女子的肩膀,不疾不徐地走下坡去。
在他转身离去那一刻,从不哭泣凤四娘瞬间觉得眼睛湿湿的,一直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