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今天有排练吗?”
苏洲从办公室拿了《在希望的田野上》的磁带出了门,刚走到楼梯路口,忽地瞅见程书兰蹦蹦跳跳地从一楼上了来。
和以往不太一样,今天的程书兰似是精心打扮过。
时下正流行的皮凉鞋、雪白的薄棉袜、淡色的碎花长裙,再搭上一甩一甩的大麻花辫,以及二十来年后依然流行的空气刘海,倍有这年代朴素而又不失明媚的气息。
他有些奇怪,文化馆可没这么早排练的,这妮子是来干嘛?
程书兰一见到苏洲,赶忙大咧咧地提起裙子,手忙脚乱地跑上楼:“没排练呢,我是来感谢你的。”
“感谢我?”苏洲故作疑惑问,但心里已是了然。
“恩,昨天我上台演唱后,被很多人,还有领导表扬了!他们都说我唱得好。”程书兰微微昂着下巴,语气有些得意。
“是吗,那可得恭喜你啊。”苏洲支嘴一笑。
这妮子真是虚头巴脑的,都十八的人了,让他感觉才十三四岁似的。
也是,这年头,有人十八岁已经世俗得成了精;也有人,还是单单纯纯傻模傻样的。
主要是和生活环境有关。
程书兰家境不错,父母都是文化人,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下长大,难免少了些苦孩子的心眼。
“主要是你歌写得好,我才能唱得好,谢谢你给我机会。”说着,程书兰就要给苏洲鞠躬。
“可别。”苏洲连忙把程书兰给扶了住:“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是我给的。我还得谢你那天来参加选拔呢,你要不来,我就是个孤苦伶仃的光杆司令。指不定昨晚上,还得赶鸭子上架的自己上,那肯定是个惨不忍睹贻笑大方的画面。”
“噗。”程书兰闻言,忍俊不禁。
她听过苏洲唱歌,老实说,没他自己说得那么不堪。
真要那样,她也不可能那么快在他的教导下,学会《在希望的田野上》。
但她实在没法想象,苏洲在台上唱《在希望的田野上》的光景。
毕竟,苏洲平时在她面前挺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常常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偶尔也有严肃正经的时候,比如教她唱歌时就特正经,可大多数的时候,他最喜欢干的,就是脱鞋了往录音室外的沙发一瘫,跟没骨头的残疾人似的。
不过,他脚趾头蛮灵活的,往沙发上一躺,能动个不停。
她有次无聊问了问,他说在弹空气钢琴,可把她乐的,却又有点当真。
她觉着,也就能用脚趾头弹空气钢琴的人,能在和她一样的年龄就写出《在希望的田野上》这样的歌了。
苏洲觉得程书兰笑起来也傻模傻样的,不过,程书兰一笑,比平时好看。
她本来就挺好看,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甜美的小酒窝,透着光的大眼睛,不施粉黛的唇红齿白,他认为用“纯真”这个词来形容程书兰是得当的。
但这样的纯真,其实在哪个时代都有,尤其是人们在怀念从前的时候,很多人事都会像上了滤镜般,莫名得纯真起来。
苏洲觉得此刻的程书兰,就像印象里才有的风景。
但这也让他颇有些不自在。
他这人早就浑浊了,受不住清流的洗涤。
被程书兰看得是心里麻酥酥的,三十六计,他选择走,便道:“你还有事么,没事我就去给馆长送磁带了。你不是说你唱歌得到领导的表扬了吗,这不,让我把你唱的歌送去呢。”
“还有。”程书兰急忙叫住苏洲。
但一时,她没能把想说的说出来。
努力了好一会,她方才眨巴了下眼,吞吞吐吐地轻声道:“我家里人想请你吃个饭。”
听说她被市里的领导们表扬了,她爸妈可是比她还开心。
她爸今天突然一大早爬起来和她说,让她请苏洲到家里吃顿饭,她很高兴,也很乐意,可又不知怎的有点不太好意思。
要不是看苏洲急着走啊,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苏洲闻言大感意外,忙拒绝:“额,吃饭就算了。我这个人内向,畏生,见着外人就哆嗦,没法往别人家里跑。我怕一进你家门啊,我就腿软得连饭桌都上不了,饿了你们,也饿了我自己,还丢人现眼。”
程书兰眨了眨眼,捋了下苏洲的话,然后选择不相信:“那你平时在那些志愿者面前,也没哆嗦啊。”
哼,每次在大礼堂排练,苏洲总是能招蜂引蝶地吸引一大帮人。
她常看见苏洲和那些人谈笑风生,想起来怪生气的。
毕竟,苏洲在她面前时,话可不多,可和那些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简直就是两面派。
苏洲头疼道:“那是公事公办,迫不得已。我感谢你家人的好意,但你可真别请我吃饭,我是真不习惯到别人家里去,给你们添麻烦,自己也不自在。你要真感谢我啊,现在出门给我买根冰棒得了。”
“真不愿意去啊?”程书兰失望问。
她看得出来,苏洲是真不情愿,那她虽然很希望苏洲能答应,可也不好强求。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事,是我这人从娘胎出来就有性格缺陷。你可别怪我不给面子,我对谁都这样。”
为了不去吃个饭,都把自己归类为精神病了,也是够拼的,苏洲在心中吐槽自己。
不过,他是真不乐意上陌生人家里吃饭,没必要,也不着调啊。
不就唱首歌嘛,哪用得着唱到饭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