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总算是能歇歇了,林鱼青也替艾达松了口气。他把唯一一块兽皮给她裹上,自己一头倒在空地上,打算露天而眠。
斯图卡却还不肯这样放过他。这个獠国战士爬上一块高高的大石,一边眺望着远处的夜色,一边满面愁思地跟林鱼青说话:“你说,他们搜捕完了异族没有?白泉的人上哪儿去了?”“这次我杀得少了,真正死在我手里的,不超过二十个。”“莫非战神的意思是,要我战死沙场后,才收走我的坠灵吗?”
别看他模样高大威猛,一说起部落、打仗、异族、荣光之类的话题,比伊灵顿村口的大妈絮叨多了;林鱼青一开始还嗯上几声,到后来,只能用他沉沉的鼾声作为唯一的回应。
在他睡过去以后,错过了不少斯图卡对乌鲁山的介绍;不过这也没关系,因为林鱼青第二天便亲身体验到了乌鲁山的艰险。
这儿的山路狭窄陡峭,蜿蜒崎岖,骑马完全是一个不现实的幻想,半路就被扔下了。整座山像是由刀劈斧凿的无数巨石堆砌起来的,有时几乎找不着下脚处,不少地方甚至要贴着峭壁、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地挪——更别提还要背负着绑在身后的艾达。
虽然二人都是坠灵使,但一个坠灵根本不同意被人当成坐骑,另一个坠灵只会在一旁加油呐喊,帮不上忙,倒是聒噪得叫人心烦。于是他们只好咬着牙,一手一脚地慢慢前进。
“你们英灵殿怎么放在这么难去的地方?”林鱼青抱怨道,“别的不说了,这位大祭司靠什么吃饭?粮车都送不上去。”
“爬你的就是了,这点儿路,有什么好叫唤的?我闭着眼也能过去。”
话虽然掷地有声,但斯图卡自己也是举步维艰;林鱼青被他唬住了,专门观察了他几分钟,发现他其实并不敢闭眼——毕竟二人脚趾头底下,就是万丈悬崖了。
战战兢兢地越过了那一段半悬空的山路,当二人重新踩上坚实、稳当的路面时,林鱼青身子一软差点跪下去。休息了几分钟,他换班背起了艾达,再次朝山峰进发。
穿过了最后一片山林时,落日西沉,红霞染亮了云际;无数巨石与林叶从视野里退了下去,露出了位于山峰之巅的英灵殿。
林鱼青怔怔地望着它,一时竟忘了渗入骨髓的疲惫。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建筑。
像是从无数山石中生长出来的一样,英灵殿巍峨连绵地坐落在红日下。它通体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闪烁着光芒的巨大野兽图腾映衬在天幕之下,仿佛即将在一声嘶吼中破云而出。
当最初的震惊消退以后,林鱼青意识到英灵殿并不如第一眼看上去的那么庞大,甚至也称不上精致华美。它像山石一般自然粗糙,恢宏空旷,不像人工雕凿,倒像从天上落于山巅时破损了的一处——
不知怎么,少年心里浮起了“神迹”这一个词。
当二人走上正殿前的石砖广场时,从一排灰白石柱中,正好也迎出来一个人影。一缕橘红夕阳染亮了他的半边白袍,勾勒出纤细的一条红边;斯图卡一抬头,立即高高一嗓子叫道:“愈凯!”
这人就是大祭司?
林鱼青心下一跳,忙跟了上去。
从神殿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得叫人吃惊的苍白青年。这位大祭司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标准意义上的獠国人——他身材瘦弱,宽大的白袍子在山风中轻轻舒卷,更显得空荡荡的,仿佛一股风就能吹走这个柔和单薄的年轻人。
“我刚才还在奇怪来的人是谁,”大祭司语气轻柔有礼,说到这儿时,他含笑的一双黑眼睛望向了林鱼青:“想不到是老伙伴和新朋友一起来了。”
他怎么知道有人要来?
林鱼青有点儿拘谨地问了一声好,又疑惑地望了一眼斯图卡——后者一点儿也没留意,只是哈哈一笑,冲上去一拳砸上大祭司的胸口:“好久不见!我听说你成了大祭司,可没想到你还是这个德行,浑身不挂二两肉!喏,我带来了个病患给你瞧瞧。”
他人高马大,一拳头差点把愈凯给折断了;大祭司咳嗽两声,面上同时浮起了苦笑和红晕:“你手劲儿又长了!我看这位姑娘的状况不大好,来,咱们进去仔细说吧。”
斯图卡点点头,抬脚往正殿里走,顺手将兜里的白狐狸拎了出来:“那个小姑娘你肯定能治好,主要是这个。他们几个这一回帮了好大的忙,这个坠灵还是跟我一起打异族时受的伤,我跟你说……”
他说话时,好像意识不到自己手指像钢铁一样,这样一捏,百九的脖子几乎都成了一个薄片;幸好大祭司一边应着话,一边小心地接过了白狐狸,林鱼青才松了口气。
一行人进了正殿,眼前顿时一暗。油灯还没点亮,门口石柱在大厅里投下了长长的影子,融入了深处的昏暗。连殿内的风也比外面更幽暗清凉,无声无息地划过半空,好像不愿意惊扰了在这儿沉睡的灵魂。
听斯图卡说,谁也不知道英灵殿中到底住着多少只古老的坠灵。
只不过此刻的正殿里寂寥空旷,除了前方的一个一人长的石台,就只能约略看到远处大殿正中神木巨大粗壮的枝干,树冠已经高得伸出穹顶,并将那处敞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