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一行人寻了间客栈投宿。
此时已行至边塞,路口的官兵盘查已不如先时那般严苛。当然,如果当初他们选择的是上阳城方向的路线,那就另当别论了。
靖辞雪兀自下了马车,没再戴着斗篷,只在脸上覆了块轻纱。此处人烟萧条,连带着客栈生意也不景气,店小二见有客人上门,忙不迭地迎了上去。福晔长身立于马车上,看着走进客栈的靖辞雪主仆三人,嘴角微扬。
夜过戌时,四野寂静。
店小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过去关门,穿门而入的寒风冻得他抖了抖,清醒了不少,赶紧把门拴好。转身看到那个月白衣衫的公子仍在那不紧不慢地抿着酒,他心里不由得一阵嘀咕。
“小二。”
福晔不紧不慢地开口,吓了店小二一跳,当是被人发现他心里的小九九。转念又想,这公子看起来这般温文儒雅,再怎么厉害也看不穿人心啊。
于是稳了稳心神,忙不迭地哈腰来到福晔旁边:“公子有何吩咐?”
“再去温一壶酒。”
还要?小二心中叫苦,这一晚上,他都温了好几趟酒了呢。
福晔瞥了眼店小二,提杯说道:“温好酒后你自行歇息去吧,无须在我这里候着。”说着,在桌上搁下了一小锭银子。
“诶!行,多谢公子。”店小二笑得欢快。双手忙不迭地把那银子揣进怀里,步履轻快地下去温酒。
“福公子出手好生阔绰!”
这家客栈年代有些久远,脚踩在楼梯上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福晔轻轻抿酒。抬眼看向朝这边走来的素珊,眸含浅笑。不等他开口,素珊径自在他对面坐下。
“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我既不缺,他既需要,不是正好?”福晔搁下酒杯,亲自给素珊斟了杯酒。推到她面前。
素珊倒是没料到墨羽国的国主竟会如此,眸中闪过一抹讶异。尔后。大方地拾起杯子,浅泯一口。酒一般,胜在温和,能驱一驱寒意。
“你能与我说一说馨儿的事么?”福晔忽道。
素珊挑了挑眉。点头道“好”。
狭小却空旷的客栈大厅,烛火通明。素珊不似往常那般尖锐,反而像是退去扎人外衣的少女,音色温缓。福晔偶尔拾杯抿酒,目光专注,在素珊的叙述中仿佛看到了那个温婉善良又坚定受伤的女子。
“其实,小姐从不觉得馨儿爱错了人,信错了人。小姐只是在替馨儿感到委屈。”素珊说道,恰巧店小二端着壶新温好的酒过来。便停了下来。
店小二垂下的眼见却使劲地偷偷打量,一股莫名的暧|昧之感在他的目光游移中油然而生。当事的两人都选择了面不改色地无视。
待多事的店小二退下后,素珊见福晔直直地看着自己。于是补充道:“馨儿的委屈,在于她的忠义两难全,在于你我的不谅解。凡灵宫的那场大火里,馨儿笑得极美,只是公子永远都见不到馨儿那样舒心地笑。”
素珊看着福晔,而他脸上没有显露丝毫的愧疚。反而一如既往地温雅地抿酒,仿佛只是听了个无关痛痒的故事一般。
“那你呢?你怪我吗?”福晔停杯问他。
“我?”素珊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自己,反应过来后,她摇了摇头。由始至终,素珊都只是替馨儿感到悲哀,却从未怪过福晔半分。正如福晔在西子湖畔说的,不是馨儿心里有他,他就该对馨儿负责。甘之,愿之,馨儿无错,他亦无错。
更甚的,她反倒觉得福晔很亲切,尤其是眼下与他对坐,犹如知交对饮。不过她很清楚,小姐不喜欢福晔,甚至怪他恨他,从上阳城之战到馨儿之死,无可非议,福晔确实是罪魁祸首!
“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素珊,你们准备去哪?”
素珊扬眉看他:“公子心中早有答案,又何必再问呢?”
福晔莞尔,提杯敬她。
次日天亮,一行人再次启程。福晔真的很神通广大,不到半日,他们就已离开斓瓴国国境。而百里之外,福晔手下人早已驾着马车在那候着。
该是分别时。
苍茫天地间,白雪延绵千里。
素珊俯身微施一礼:“多谢公子仗义相助。”
“举手之劳。”福晔淡淡道,转而望着面前冷漠疏离的侧脸,拱手道:“柳姑娘珍重,后会有期。”
靖辞雪径自上了马车,从未看过他一眼。
却是素珊道:“相见不如不见,福公子,还是后会无期吧。”福晔转眼看她,她朝他轻轻一笑,尾随靖辞雪而去。
“小姐,素珊,你们坐稳咯。”伍小六的心情是雀跃的,离开了斓瓴国,无论去哪都好,重新开始,好像拥有了第二次生命。鞭子挥落下去,马带着车子在边塞渺无人烟的道路上奔得极快。
离开了斓瓴国,不能南下去墨羽,便只有北上!
素珊握了握袖中的手,掌心坚硬的王令抵得她手掌生疼,却徒生起几许期待。
福晔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目光一直落在那些被车轮子卷起的飞雪上,洋洋洒洒,如烟似雾。他身后的马车,帘子挑开,缓步走下一个粉衣少女,同样面覆轻纱,走到他身边轻声唤了句“公子。”
福晔看了她一眼,“我们也回去吧。”
最后一眼望向北上的大道,马车早已逝去身影。福晔却勾唇笑得高深,无论如何,你离开了斓瓴国就好。至少,第一步他是成功了的。
这一年的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