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至此,我不由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此番,着实是自己太过大意,竟忘了苏慕先前可谓全然不是如此。
这般之事,还是得循序渐进为好,
毕竟,苏辙也许是这世上最为了解苏慕之人了,突然间,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怕,定是会察觉其中蹊跷之处。
然而,正当我心下隐隐不安之时,
却见那苏辙忽地幽幽轻叹了口气,
随即,只眉心紧蹙,甚至于带着几分心疼之色地就此伸出手来,指尖微颤,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缓缓垂下眼去,可谓甚是自责地开口道:
“都是为兄不好……若是兄长能够护好你,又何需慕儿你如此费尽心力,思虑良多,又何需你,这般辛苦……慕儿,这些时日以来,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竟会让你变化如斯?”
“兄长和父将,一直以来,都盼望你能够永远无忧无虑、天真单纯下去。”
“至于那些殿宇深宫、朝野庙堂之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些弯弯绕绕的筹谋算计,那些诡谲繁复的布局手段,便只需父将与兄长来承担就好,不需慕儿你多为此烦忧,却未料到,世事无常,竟……”
“兄长,”
闻此,我不由打断了他的自责之言,摇了摇头,开口缓缓道,
“此话却不能这般说,虽说万事不知、一味的单纯懵懂自然也好,可若能够通透明悟,依靠自己之力,护住身边之人与自己的话,岂不是更好。”
“毕竟,这世间之人,若仅仅一味的依赖旁人庇护,却也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攀附而上的藤蔓固然能生,然而,枝干笔挺的大树方才能傲立风雨、长存于世。”
“一个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从前的自己可谓太过怯弱无知,遇见一点事情,便惶惶然不知该何为,故而,我倒是觉得自己如今这般挺好。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总要活的真切明白、肆意痛快才好!”
闻我此言,那苏辙不由静静然望我许久,
而后,终是抿了抿唇,轻叹了口气,垂眼开口道:
“是……以前,的确是我与父将想差了,只一味想着要替慕儿你遮风避雨,好好保护着你,却忘了……”
“哎,也罢,”
他忽地就此勾起笑来,轻轻揉了揉我的发,垂眸望着我,带着几分欣慰之色,轻声开口道,
“幸而我家慕儿聪明,自己也能想的这般透彻……如今看来,我家慕儿可真是长大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揉乱头发,此时此刻,可谓前不久才堪堪从崖底爬出,尚且鬓发散乱,如今更是顶着一头乱毛的我,
此刻,望着眼前这眉眼带笑,清风朗月般耀眼的兄长,再多的话语便也说不出口了,
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默默地将闷气往肚子里咽,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过多纠结头上这快要被揉成杂草的头发。
许久之后,方才是勉强平复心绪的我,此刻,却忽地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事来:
“对了,兄长,差点忘了,父将那枚先帝御赐,危急时甚至可当兵符使用的印章在何处?”
“先前勇叔归京,带回的遗物之中,可谓并无此枚印章,要知道这枚印章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父将平时一向都是贴身携带的,难道这般之物,竟是不小心遗失了不成?”
“如若不是如此,而是落入了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中的话,这后果,便可谓是不堪设想……”
我略沉吟了片刻,却又觉着这般可能性应是不大,
于是乎,便又接着道:
“但,这话又说回来了,此枚印章若是真落入了有心之人的手中,定是会就此大做文章,却也不可能这么久以来都一直风平浪静,而未曾听闻一丝多余动静。”
此番,那苏辙倒是未曾料到我会突然问及此事,于是,这突然之间,倒还有些怔愣模样,
然而,还未待我忍不住地想要再次开口询问之际,
却见那苏辙忽地伸手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印章来,摊手置于我眼前,开口道:
“慕儿,你是说,这枚印章?”
“这……”
望着眼前那枚精致小巧,镌刻手法繁复的印章,我不由稍稍瞪大了眼,可谓颇有些不敢相信,
“这枚印章,怎会在兄长你这里?”
“当时攻克郾城之时,父将不知为何,总觉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而那时,父将实则已然察觉军中似有内奸存在,虽未能明确这内奸是那贾慎,但好歹,还是对身边之人,有了些许警惕之心。”
“故而,就在回返隋州大营的前夕,父将便悄然将此枚印章放在了我这儿,想让我于此番战胜之后,待到年节返京之际,再重新交还给他,”
“却未料到,原来,到头来,竟再也没有机会,将此枚印章重新交予父将了……”
此时此刻,望着眼前这枚精致小巧,几乎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印章,
那苏辙似是透过其上莹洁的玉质,又重新望见当时夜里,父将悄然来至他营中,将此枚印章小心谨慎地交予他的模样,
而后,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万般不舍地瞅了瞅那印章两眼后,便开口笑道:
“嘿,小子,这印章只是暂时放你这儿,等到此次战胜回京,见着你妹妹后,你可要再将此枚印章还给我!记着呀,到时候,这可是要还的,可千万别给我磕着碰着给弄坏了……”
望着眼前那怔怔然盯着印章默然不语,眸色哀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