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兄弟二人所聊话题渐渐偏向窗外的雪景,话中的意思也与最初相比,轻松了许多。
隔了不一会儿,陈酒也已将糯米酒温好,热气携着醉人的酒香从铜壶口飘逸出来,很快便勾出了岑迟肚腹中盘踞多日的酒虫。
也顾不上师哥了,岑迟率先从窗边走回桌旁,一撩衣摆坐下。恰时,陈酒已经动作娴熟地斟满一杯,这酒香便更似附了魂儿般往岑迟鼻内钻去。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待搁下空杯时,岑迟忍不住感慨:“雪夜温酒痛入喉,暖胜春日融。”
林杉此刻依旧站在窗旁,向外观望着什么,听到师弟的感叹,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师弟那一脸的陶醉,尽然由心所发,他却是有些怅然。沉默了片刻后,林杉才略带一丝调侃意味地道:“现在的你算是明白酒的好处了?”
岑迟见林杉并没有跟过来同饮,似是由他这话想起了什么,目含疑惑地道:“师哥如今真的滴酒不沾?”
“思酒如渴,可……”林杉的话说到一半,他看见岑迟另取了一只空杯,准备斟酒,连忙抬了抬手,“师弟,我现在是真的不能喝了。”
岑迟握着空杯的手滞了滞,然后慢慢放了回去,一时沉默不语。
他也没有继续举杯,脸上不复之前的轻松表情。屋内虽被炭火烤得温暖,但某种气氛,似乎在这一刻清冷了几分。
林杉不难猜出岑迟是为了什么而沉郁。此事也曾困扰过林杉一段时间,可这个小结如今已在他心底拂平,他自己其实也不愿再为之常露遗憾姿态。
“以前在大荒山上,每次我邀你下山打酒你都不去,如今可好,我大概不会再因酒烦你,岂不正如了你的愿么?”
林杉的话在陈酒听来,有些微的刺心疼痛。她再清楚不过,曾经的他与现在的他,体质上发生了多大的改变。曾经她能在他面前引以为傲的酿酒技巧。如今却成了莫大的禁忌。这恐怕会叫她一生为之遗憾。
然而岑迟不理解这些,他只是听出来,林杉又要在旁人面前翻他的老底,当即作出反击。
“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想你竟带着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去酒坊打酒。有你这么做师兄的么?”略顿了顿。岑迟又嘀咕了句:“再者,我那时不是还有些怕你么?万一你带我下山,顾着自己喝酒去。忘了带我回去怎么办?我可听到过,大荒山的夜里,山谷中有狼嚎声。”
“原来如此,不过你未免多虑了,没有师父的命令,谁能丢得开你。”林杉笑了笑,然后又向窗外远远投出去一眼。
覆着厚厚积雪的街道如一匹摊开的银锦,楼上灯火从窗棱间零星泻下,都能映照得很远。然而视野之内,依旧没有出现他要寻的那个面孔,他这才离开窗边,走到桌旁,在岑迟对面坐下。
“我知道一个人喝酒没意思,看在你说了几句实话的份上,就陪你来两杯。”林杉取了一只空杯放在面前,含笑看着岑迟,“酒水酒水,酒是水之形态,水是酒之父母,一眼看去,实属一致。”
旋即,陈酒已是替林杉斟了一杯清水。
岑迟则自个儿斟了杯酒,脸上那丝郁色已然散去,先举杯为敬。
桌旁一直摆着个小泥炉,炉子上的红泥双耳壶长久的温热着,里面却只盛着清水。自去年初冬回京时起,在叶医师的建议与监督下,被皇帝勒令赋闲在家休养身体的林杉,连日常饮茶的最后爱好也给禁了。…
体质匮弱,易受寒凉,茶之气性,苦涩且寒,不宜再饮。这是叶医师的原话,陈酒守之如令。
“外头还在刮风下雪,你怎么在窗旁站那么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陈酒一边说着,一边给林杉续了半杯热水,然后又往小泥炉中加了两块细木炭。
陈酒只是担心林杉的身体。因为林杉并不愿他的师父再受外人打搅,这次出行,他并未带一个随从。长途跋涉,又碰上大雪天,稍有不慎沾上风寒,陈酒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岑迟却是因陈酒的话动了一个念头,想起刚才在窗边时,师哥向外头观望的样子,并不全是为了欣赏雪景。
“师哥……”岑迟迟疑着开口,“你还是带了人到这里来了?”
保守师门的安宁,岑迟与林杉的立场原本是一致的。
林杉知道师弟排斥的是什么,对他的质疑也并未隐瞒,点了点头,道:“是京都的事,但不是皇帝的人。”
岑迟心下略安,但很快又记起一事,说道:“时辰不早了,可是你约的那人错过了什么?”
“不会有误,这个人是从大师兄那儿借来的。”林杉微微一笑,随后又向窗外看了一眼。
“大师兄的人?”岑迟脸上浮现一丝诧异,起身走到窗边,也朝窗外远远看去。过了片刻,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屋内的林杉,若有深意地道:“待在北国王府里的那位师叔,对大师兄可是真有几分诚意啊!”
多年以前,林杉这一辈的大弟子萧旷被掳去北国时,那位同门师叔的确很下了些心力栽培,甚至逾越门规,提前将一些北篱学派正式继承人才能调用的部属授予萧旷。
然而萧旷并没有如那位师叔的愿,成为他的得意弟子,反而有些决绝地在林杉的帮助下悄然潜回南昭,还将师叔授赠的部属调动起来,供林杉使用。
不过,这种做法毕竟还是要冒些危险。这些行踪如草灰蛇线的北篱旁系门人,既然是北国王府那位师叔授赠的。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