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沁只当没听见,低着头抠着大拇指,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见他俩都不吭声,薛玉妈忙道:“林老师,薛玉那丫头一个月到底赚多少钱?你就给我个准话,听完我就走。”
林维桢道:“你们从哪听来的,特区一个月赚二三百?”
大儿媳妇道:“大家都这么说,连广播里也有。”
林维桢道:“一个月赚二三百确实不假,不过都是像服装厂、玩具厂里的工人。他们这些下车间的工人,工资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基本工资,一个月也就三四十块钱,另外一部分是计件工资,干得多挣得多。薛玉是行政管理岗,拿的就是基本工资,100块钱不算少了。”
大儿媳妇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只要去工厂里干活,就能多赚钱?娘,听见没,咱们赶紧回去写信,让她重新找份工作。”
薛玉妈像是火烧屁股一般,从椅子上弹起来,道:“对对,让她换工作。”
说完,拉着薛大奎就要走。
薛大奎挣开胳膊,道:“你俩先回去,我找谭场长有点事。”
等薛玉妈和儿媳妇走了后,薛大奎一脸羞愧道:“林老师,小沁,我……,我这没脸没皮的一家人,我代他们给你赔个不是,唉……。”
林维桢有些意外,苦笑道:“薛叔,我倒没什么,不过有些话我得跟你讲清楚,省得今后撕扯不清。”
“林老师,您说,我听着。”
林维桢斟酌道:“薛玉是我的学生,更是谭沁的朋友。说实话,就你家的情况,原本我是不打算管的,可谭沁不答应,我一时心软,就点了头。可到了有些人嘴里,成了她跟我跑了?她在特区,我在首都,怎么个跑法?”
薛大奎脸红到脖子根,脑袋都要缩到军大衣里了,道:“林老师,对不住,我那儿媳妇胡言乱语,脑子坏了。”
林维桢摆摆手道:“薛叔,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您也不容易,但薛玉比你更不容易。她才20岁,一个人在特区,人生地不熟,你真以为她不想家?她为什么不回来?”
薛大奎眼睛有些湿了,嗓子嘶哑着道:“我这个当爹的对不起闺女,窝囊了一辈子,让闺女受委屈了。林老师,我在家里做不了主,托你给我闺女带个话,就说别换工作了,在那边好好干,这个家……,唉。”
长叹了口气,薛大奎低着头急匆匆地走了。
林维桢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有些感慨道:“薛叔人蛮好的。”
谭沁道:“对啊,咱们农场的人都说薛玉随了薛叔,哼哼,要是随了她妈,这一家子完了。”
“啥完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置喙什么?”杨婶走了进来,朝谭沁直瞪眼。
谭沁扑过去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妈,人家不是小孩子了,都订婚了!”
杨婶戳着她的脑门,笑道:“真不害臊,也就小林不嫌弃你。”
林维桢一听这话,生怕惹祸上身,赶紧闪人。
第二天上午,两人带着礼物去老校长家,烟酒茶肉收拾了一大筐子,往自行车后座上一绑,路程不远,推着车走十来分钟就到了。
看到林维桢和谭沁来了,老校长高兴得忙前忙后,还吩咐老伴准备中午的饭菜。
林维桢忙拦住他老伴,道:“我们过来坐一会儿就走,别忙活了。”
老校长道:“那你们陪我说会儿话,总可以吧。”
谭沁抢过老校长手里的暖瓶,倒完水后,乖乖地坐在林维桢旁边。
老校长瞅着他俩的模样,越看越觉得般配,笑呵呵道:“你俩啥时候办喜事?”
林维桢看到谭沁又红了脸,笑着道:“等她毕业了就结婚,最晚84年年底把婚事办了,总拖着我也不放心啊。”
谭沁羞恼地捶了他一拳,嗔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维桢道:“媳妇儿太漂亮,怕不要我了。”
老校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林维桢道:“你呀你,啥时候会开玩笑了?我还记得你刚来中学的时候,沉默寡言的,当时我在想啊,这小伙子不错,挺稳重的,要是能留在中学就好了。不过我知道你们这些知青总有一天要离开的,索性绝了心思。”
林维桢问道:“您老那么早就能料到我们会走?”
老校长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今年76了,历经前清、民国、新中国三朝,这清、民两朝再不好,对读书人却是重视的。之前的朝代我没经历过,但哪个朝代不重视读书人?说到底,平天下靠武人,但治国得靠读书人。早些年学校不上课了,老师被打倒了,学生们都放羊了,不读书怎么明理?不明理怎么治理国家?光喊口号是行不通的。历朝历代没有这么荒唐过。虽然我料到会改回来,可惜,这一等就是十年,唉,人这一生有多少个十年浪费啊?”
眼前的老校长跟记忆里的有所不同,以前的老校长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一句话,如今却能在学生面前畅所欲言,看来时代真的不同了。
林维桢道:“老校长,您是个少见的明白人。这两年国外发展日新月异,落后一步,步步落后,没办法,现实就这样,只能拼命把时间补回来,即便补不上,也不能被落下太多。”
老校长道:“说起国外来,我就得说说你的那本书,写的真好!我从学校的经费中挤出了点前,一口气买了20本,每个班能分到一本,当成课外读物。你有没有继续写啊?”
林维桢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