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这颗小石子,一下打破了张氏与封石榴之间弥漫着的尴尬气氛,两人对视一笑,张氏快手快脚将衍波笺塞进竹筒里,刚刚放好,玉姝拉开障子门兴冲冲跑进来,“我就说是羊肉嘛,六斤哥哥你看!”
鱼六斤笑嘻嘻跟在她身后不言语。
张氏握住玉姝软绵绵的小手,嗔怪,“瞧你,把这儿当自己家了?进来也不给封老板行礼,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
日子过得太舒坦,松懈到连规矩都忘了呢。玉姝不好意思的赶紧给封石榴见过礼,在张氏身后板板正正跪坐下来。
但凡张氏在人前教导玉姝,封石榴和鱼六斤从不会偏袒,也不会替她说半句好话。
“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张氏非常严肃的说道。
玉姝垂眸应了声“是”。
还剩半碗酒,张氏端给玉姝,“你这鼻子灵的啊,羊肉都闻出来了,那剑南烧春自不必说了,尝尝吧。”
玉姝摇头,“阿娘我不喝酒的。”
“不喝?”张氏蹙眉和封石榴对视一眼。玉姝小小年纪,却是极爱饮酒。家里酿的甜酒,以前总吵着要喝。可现在连烧春也不喝吗?
封石榴颦了颦眉,与张氏对视一眼,张氏便明白过来,失忆了,口味也变了!
鱼六斤不客气的大咧咧坐下,给自己满满斟上一碗酒,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黄芪羊肉、剑南烧春、博山炉里袅袅而出的芸香,还有自花窗慵懒洒落的倦倦秋阳,无不令玉姝莫名其妙的感到熟悉。
“得空劝劝尤七吧,他对赵娘子还不死心!”鱼六斤突然响起的声音把玉姝思绪生生拽了回来。
“无所谓了,痴人肖想罢了。”封石榴揉揉额角,继而笑道:“他还挺专情的。”
《沧水遥》让天下人记住了沧水一役,记住了赵昶,也记住了赵娘子。
玉姝忍不住了,“蜜哥哥连爱慕和仰慕都分不清!”
爱慕?仰慕?
张氏和封石榴对视一眼,“小孩子不要乱说!”张氏含笑怨怪。
小孩子就什么都不懂了吗?况且她也不小了!
玉姝扁扁嘴,有些泄气。
翌日,传习所。
槿园北坡有一小块空地,最适合放纸鸢。
五彩斑斓的沙燕儿在碧空映衬之下格外绚烂。
风动竹笛响,玉姝含笑赞道:“这纸鸢扎的好!阿荷你真有一手!”
换做往常,苏荷一定大笑称是,今天却腼腼腆腆咕哝一句,“光会玩儿的本事有什么用呢?”
“会玩儿也很厉害啊!”玉姝笑嘻嘻递给苏荷几颗糖渍金桔,“六斤哥哥买的,你尝尝!”
苏荷摇头轻笑,“你吃吧。最近胖了,不能再贪嘴了。”
从熙熙楼回来之后,苏荷就像变了个人,安静的时候多,笑闹的时候少了。
有了心仪的人,或许都会如此吧。玉姝缩回手,不再劝了。
“蜜哥哥是东谷人,父亲是乐师……”玉姝双目盯住越飞越高的纸鸢,娓娓道来。
东谷……
苏荷眸光蓦地一暗。
“阿荷,你介意吗?”
玉姝这一问,苏荷眼中忽然蓄满了泪,哽咽道:“我、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苏荷猛地哭了出来,就连手中线轴也不管不顾丢在一边。五彩斑斓的沙燕儿顿时萎靡,在空里没精打采的画几个弧儿,直线落下。
玉姝顾不得纸鸢,赶忙给苏荷擦眼泪,“哎呀呀,你别哭啊。怪我多嘴!怪我多嘴!”
苏荷一把抱住玉姝,哇的一声,伏在她肩头痛哭流涕,边哭边道:“不、不!我就是、就是想阿爹阿娘了!”
玉姝心头一松,眼中却渐渐温热。
苏荷的痛,她无法感同身受。
身为孤女,苏荷不幸。身为孤女,遇到沈娘子,苏荷万幸。
多少个数不清的不幸与万幸交织而成人这一生。有时无奈心酸,有时欢欣雀跃,有时悲恸伤感,有时喜乐安然。有时瑰丽多彩,有时却又黯淡无光。
玉姝默不作声环住苏荷肩膀,抬眼望望没了沙燕儿的碧空,泪珠滚滚落下。
“好好的,你俩哭什么呀?”
玉姝、苏荷俩人相拥悲泣,秦十一娘的声音不合时宜的闯了进来。
玉姝泪眼婆娑看向秦十一娘,她来到苏荷身边,不客气的坐下,脆生生道:“东谷人怎的了?就连皇子都能娶东谷秦王的女儿呢!”
或许因为秦十一娘自小被人呵护长大,她不会也不懂看人脸色,才会在这样不恰当的时候说这么不恰当的话。
苏荷对尤蜜的小心思即便是玉姝都小心翼翼的从不明言,这会儿被秦十一娘大张旗鼓的宣讲,苏荷登时便涨红了脸,连哭都忘了。
秦十一娘犹自不觉,继续说:“都十几年了,该怨的该恨的也都烟消云散了吧……”
她本意是想宽慰几句,苏荷听着却觉得刺耳,冷冷哼一声,“烟消云散?父母养育之恩也能烟消云散?”
气氛顿时尴尬,玉姝拽拽苏荷,温言软语,“算了,算了。等会儿下学我请你吃豆花,好不好?”
苏荷还是不肯放过秦十一娘,眉眼竖起,问她,“你躲在暗处偷听我和玉儿讲话,算哪门子名门望族的规矩?”
被苏荷这一问秦十一娘绷不住了,小脸通红辩解道,“谁、谁偷听了?我、我找玉姝来的、不小心听、听到的……”
诶?
玉姝诧异。她和秦十一娘没什么交往,专门来找她做什么?况且现在这会儿她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