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教送了我们一匹马。
冷一笑与我共乘一匹,洛怀姬与厨娘共乘一匹。
一路向东,马至东华。
厨娘直奔她的猪肉店,洛怀姬与我带着冷一笑回西塘村。
再不回去,想他姥爷,定会焦虑不堪。
冷一笑直赴他家。
才进他家门,便听得一阵哭声,“老哥啊,你一生困苦,一生贫穷,儿子儿媳死得早,你自己死的时候,孙子又不在身边,你可真是苦啊。”
听闻死字,冷一笑飞速地冲进里屋。
厨娘拉住我道:“人死七天内,一般魂魄尚在屋内,你满身清正阳刚之气,进去必然冲撞,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我点点头,屋子里传来冷一笑悲痛的哀嚎。
“姥爷,姥爷!您说过会等我光宗耀祖等我衣锦还乡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就丢下阿笑了啊!”
冷一笑哭的悲惨。
厨娘与我等在外头。
东华县这里的风俗是这样的,人死后,必须由亲人守在尸边,没有亲人,便须得是熟人守护,否则死者魂魄被生人的生气冲散,很可能迷路,找不到往生的路途。
屋里传来冷一笑嫩嫩的声音,“顾伯伯,谢谢你替我守着。”
那位姓顾的伯伯扯起嗓门,怒道:“你这些天去哪里了啊!你姥爷就是为了找你,不小心掉进了水坑,没爬起来会来就伤寒而死!”
“对不起姥爷,是我不好,都怪我!”冷一笑哭得嗓音都变了,哭了半晌,忽然疑惑发问:“水坑?整个西塘村包括两边的东塘,南塘村都没有水坑。他怎么会掉进水坑里?”
冷一笑问的很对,柳如寞他爹素来重视村道,凡是村道有水坑,会导致积雨难行之处,都给填平了。
所以,掉进水坑是不可能的。
屋里那位姓顾的老伯便道:“还不是因为莫铜,你在如骅私塾的少元阁上学,他在童元阁嘛,你们是一个村的,你姥爷好几天没见你,拉着莫铜问你在不在私塾里头,莫铜告诉他,说亲眼见你和几个伙伴往县界边的淮阴河去了。你姥爷去淮阴河那寻你。”
“莫铜!”冷一笑声音中的气愤呼之欲出。
“我和你姥爷一起去淮阴河道边上寻你。”
冷一笑道:“莫铜他为什么要说谎!”
我亦心惊,莫铜这孩子,年初便拉着一帮小孩欺负冷一笑了,现在竟然害了冷一笑姥爷。
也许他只是无心的一句话,但想想,我却倍感心惊。
冷一笑哭了会儿,厨娘道:“我去喊店里伙计来给老人做棺,你在这儿陪着他吧,免得他伤心过度。”
冷一笑自幼的只有这么一个姥爷,一直以来,他都是和他姥爷相依为命的,他姥爷骤然去世,而且还是因为他,冷一笑心中的愧应该大于悲吧。
其实,我觉得这事我也有干系,巫族抓走冷一笑,难道不是因为我吗。
我见惯生死,不知道如何安慰人。
冷一笑红着双眼走出来,我只能按住他的肩膀,叹一句:”节哀顺变。“
有时候,我真不喜欢我的冷淡,可我的心早在当年的乞讨生涯中被彻夜的寒凉裹攫住了,除了细水长流的陪伴,没有什么能在我心底炸出激烈的烟花来。
冷一笑似乎听不到我说的话,径直地往外走去。
我立刻跟了上去,冷一笑直直地,挺挺地,一个劲儿地向外走去。
跟丢了魂却被什么提着的行尸走肉似的,直直地往外头走,弯儿会拐,路上的人会避开,但整个人从背后看起来,都像是被什么推着,被什么挤着往外头去。
多年以后,我与楚三尊对质时,我才忽然想起了这个画面,也能深切地体会到,这是什么,原来不仅仅是失魂落魄的绝望,还有仇恨!绝境中唯一支撑着的仇恨!
我怕他被马车撞到,紧紧地跟着,却见他左拐右拐,脚不沾地地走进了如骅私塾的大门。
我随着追了上去。
如骅私塾是县里的第一大私塾,根本不用担心有人上门闹事,所以,这里不像无名气的私塾似的,还需雇人守在周围。
所以冷一笑前脚进,我后脚跟着,竟也畅通无阻。
冷一笑直直地踏上台阶,走进西边一个院子,这也不是他的少元阁啊,我抬头一看,院子的匾上写着童元阁三字。
我懂了,他来找莫铜打架来了。
冷一笑似一只困境中的小兽,而莫铜便是围住那小兽的栅栏,冷一笑直直地冲着莫铜而去。
童元阁里,先生正摇头晃脑闭着眼讲课,压根没注意到脚不沾地一步步进来的冷一笑。
莫铜这人我有印象,在窗户便我巡视一遍,便看到了他,和年初那个看起来凶凶的样子没有变化,正转头和身后的人说笑。
冷一笑直直走过去,和莫铜说笑的孩子一惊,莫铜也转过头去。
“啪!”地一声,莫铜脸上已经被冷一笑狠狠地打了一掌。
私塾先生闭目摇头晃脑授课,这声啪尚未打破他对于之乎者也的沉迷,他仍然闭着眼,淡淡开口:“静而后安,要静,你们莫吵吵。”
莫铜尚未反应过来,冷一笑又沉声憋着气狠狠地再次扇了莫铜一耳光。
“你疯了吧!”莫铜噌地一下站起来。
私塾先生仍是闭着眼授课,摇头晃脑道:“莫要吵闹,说梦话的学子可以出去睡觉。”
“你敢打我!”莫铜大吼道:“你敢打我!”
私塾先生仍是闭着眼,幽幽然道:”授课莫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