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摆设物件虽都颇为讲究,却也并非传闻中金碧辉煌、奢华靡费。
弘历正揣度着这间宫殿的主人,出神间,忽听一声洪亮的男声自纱橱内透窗传出:“是弘历来了?进来罢。”
弘历听到这话,不再耽搁,大步循着声音走进去,却一直进了西暖阁。
弘历微微好奇,半晌方反应过来这间暖阁设置与寻常略有不同,与外间正殿间只隔了一个起居间,似乎是将后面的两间屋子连通,所以较寻常的卧室略大些。
雍正帝便坐在靠南临窗的宝座上,弘历不敢多看,只屏气定了定神,方叩头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罢。”那声音依旧透着坚毅,却比以往少了几分冷清,弘历又叩了一叩,应一声是,方才站起身来,用余光快逡巡了一圈。
靠北墙处摆着一张宽大的朱漆瑶柱龙凤床,悬着柔蓝色遍绣花卉帐子,东面的墙亦是一排书架,整整齐齐摆满了书,前面放置一张七巧卷草纹紫檀展腿桌,靠南便是父皇落座的天蓝色暗花如意纹宝座。
“坐罢。”又是一声传来,弘历谢了恩,在一旁捡了张方凳坐的笔直。
他的父皇今日穿的是件明黄胸前绣团龙常服,系一条嵌玉板的玄金二色御带,父皇的容貌肖似祖母孝恭仁皇后,眉目清秀肤色透着几分苍白,他不敢细瞧此刻父皇清俊温润的面上是否依旧如往日那般总是露出冷漠和刻薄来。
雍正帝又说道:“今早张廷玉来回话,说你在苗疆料理改土归流之事,甚为妥当,所经之处无一处激起民变,已有几位大臣上折子要朕褒奖于你,如今调你回来协助我料理军机,想必朕也轻松不少。”
弘历只是摸不透这话中深浅,只站起身道:“儿臣不过尽些绵力,不敢当父皇夸奖。”
“你我父子就不必多这些客套话了,”胤禛说着微微抬手示意他重新落座。
那晦暗的灯光光线在雍正面上移动着,神色便似乎染上一丝沉重,外头忽然响起狂风吹卷之声,雍正帝侧耳听了一听,便听见那狂风裹挟枯叶砂石敲打着窗子,似乎天又冷了一些似的,他转回头来,深深的瞧了弘历一会儿,唇角却浮上几缕笑意:“过一阵子,就将你十叔和十四叔放出来,要过冬了,还是家里暖和。”
弘历先是一愣,迅冷静下来,说道:“皇阿玛宅心仁厚,宽恕他二人的罪行,”他见皇父以‘十叔’称呼胤礻我,想了想,又道:“皇阿玛顾念骨肉亲情,真真是一片慈兄心肠。”
慈兄?普天下怕是没有谁真心愿意用这两个字形容他罢,尤其是他以阿其那塞思黑之名,将老八老九重处之后。
雍正帝顾自说道:“你皇爷爷留下的儿子不多了,他临终前嘱咐朕,要善待兄弟们,朕尽了力,只是为了大清江山,却又保不得他们。”
弘历听到这话更觉慌乱,手脚也不知往何处放置才是,康熙皇帝临终九龙夺嫡,乃至后头处置八皇子九皇子之事一直是雍正皇帝的心头隐痛,却不知此刻他竟开启了话头,似乎还有继续说下去之意。
多年监政,他自也历练出本事,当下灵机一动,说道:“皇阿玛万乘之躯,已到用膳之时……”
话未说完,又被雍正皇帝抬手打断,雍正帝抬直脊背,问道:“你可知你皇爷爷当初为何遥指你为太孙?”
这句话让弘历无从回答,他正想着说辞,只听雍正帝继续说了下去:“固然是因你聪敏伶俐,可亦是因为你有个姓纽钴禄的额娘……”
雍正帝勾唇笑笑,继续说道:“可笑罢?那样一个千古明君,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爱屋及乌至此,因他最爱的女人这永寿宫的主人温僖贵妃姓纽钴禄,便也喜欢上这一个姓氏,”雍正帝依然记得,当时皇父原本只是称赞孙子聪敏好学,可当真生出那心思,确实是在听到弘历额娘的姓氏之后。
“儿臣不明白,皇爷爷既如此喜爱温僖贵妃,又为何不直接……”他本自负少年聪颖,为皇爷爷亲自抚养,如今骤然听见这个缘故,心中不免有些憋气,冲口说出这话,方觉不妥,遂戛然而止。
雍正帝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你皇爷爷何尝不想传位给老十?”
此话倒使得弘历一惊,若说先帝诸子,十阿哥胤礻我,绝非出彩之人,纵是继承大统,也要排在八、四、一、三、九等之后,甚至连十三子胤祥的呼声都高过胤礻我。
雍正帝道:“你皇爷爷早知皇位要由太子来承袭,原打算让老十做个富贵闲人,谁知后来太子不争气,索额图又犯上作乱,变故横生,待收拾掉太子,老十早已长大成人,毫无即位之心,也无夺嫡之力。”
雍正已继续说了下去:“皇家无父子,这话却也分对象,直到今时今日,朕才回过味儿来。只瞧老八便知道了。当初你皇爷爷现太子害死温僖贵妃,面上虽依旧待太子温和,暗地里却已经盘算上,他纵容老八的夺嫡之心,顺水推舟,捧起老八,搞掉了太子,在他现朝局已脱出掌控,朝臣们一边倒地倾向于老八之后,你皇爷爷却能当即立断,转而牺牲老大,以太子犯病原为大阿哥巫蛊诅咒为由复立太子,如此便重挫了老八。他还把你十三叔冷落十年,远离争储漩涡,留给朕作为臂膀。说起帝王心术,没有谁能跟你皇爷爷相提并论。
我们这些在你皇爷爷眼中既是儿子臣子,关键时刻也是一枚棋子,只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