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未时初。
总兵府西南角的一处逼仄矮房中,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正弯腰将堆在屋中的银炭一堆一堆分拣开来。
她将一摞炭码在一处,细细数了数,接着取来一个藤篓子将炭火尽数装了进去。
门上洗得白的布帘子忽然撩了起来,一个身穿豆青棉比甲的丫鬟走进来,手中挎着个食盒子。
那婆子闻声回过头,见了来人忙笑出一脸褶子道:
“姑娘今日来的这般早啊?不过朱姨娘屋里今日的份例都已装好了!”
那丫鬟挎着食盒走近,瞧了瞧炭堆,笑道:
“去外头帮姨娘买些点心,回来顺道便过来取炭。”她看了看滕篓子,“今日晚上将军许要去姨娘那儿,只怕平日里的份例不够。你给多装一些,若是冻着将军或是姨娘,那可是大事!”
那婆子听了,面上露出为难道:
“哎哟,可这天儿得到四月才暖起来啊!这几日客院用炭又厉害,我就怕这些个炭熬不到四月!”
那丫鬟听了便冷笑道:
“这府上用炭的屋子才几间?去年秋买炭时可都是按着多了算得,怎得就会不够了?莫不是谁家屋子里瞧着姨娘不管事,悄摸着偷偷用了份例?”
婆子听闻此言吓得脸都白了,她如何担得起这罪状。
“姑娘的哪里话!许是我算错了,不论怎样朱姨娘那儿要的炭总是有的!”
着忙转身又去装了些银炭进一个滕篓子里,陪着笑将滕篓子递给丫鬟。
丫鬟接过滕篓子,面上这才露出笑意来。
她自食盒中取出个油纸裹着的羊肉胡饼来,递给婆子道:
“喏,街上刚带回来的,还热乎着,你拿去且当点心罢!”
那婆子忙笑眯眯地接了过来,连番地谢。
她将丫鬟客客气气送了出去,见人走远了才放下帘子重重的啐了一口,自言自语咒骂道:
“不要脸皮子的狐媚,仗着几两嫩肉就恨不能死在男人身上!”
着去角落坐下,打开油纸便大口吃起胡饼来。
*
二月十二,申时末。
身穿银红比甲的丫鬟来到炭火房,里头空空的并无人。
丫鬟来到炭火堆前,见一堆一堆的银炭已然置放在滕篓子里,她不由地奇怪,那婆子平日里这个时辰都在这儿候着,今日却不知去了哪里偷懒?
丫鬟正胡乱琢磨着,帘子忽然撩起来,那婆子缩着身捂着肚子走了进来,面色有些泛白。
婆子见了丫鬟,朝地上装好的滕篓子努努嘴,有气无力道:
“来啦?炭都装好了,客院的两个篓子在那儿。”
丫鬟听了便拿起地上的两个篓子,临走时关切地问了声:
“您没事罢?瞧着脸色不大好。”
婆子闻言不由骂道:
“不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跑了三四回茅房,净拉些黄水!”
那丫鬟心下恶心,道了句“多休息”便挎着滕篓子回去客房。
她将一篓炭交给程定,又将另一篓交给念心。
念心接过炭回到屋里,程曦与锦心正在收拾这几日买来的玩意儿。
她们将东西分门别类仔细包起来,一面讨论着回去后该怎么送礼。
念心便笑道:
“姐,您何必如今就开始急?先将送给王家几位姐的见礼给挑出来便是,其余的待回去京中后再慢慢分也不迟!”
程曦觉得有理,便让锦心将东西都打包起来,自己转身去收拾书册,一面吩咐道:
“你们可还有什么要买的要买的?后日启程后咱们便直去太原,路上大概是不做停留了。”
念心摇头,转身就要将盆炉里的旧炭给换了。
程曦见了便道:
“晚些待我去祖父那儿用饭时再换。这些炭烟火味儿太重,每次都要扬起一屋子的灰!”
念心闻言“噗嗤”一笑,道:
“瞧您的,这里的炭如何能与咱们府上的银霜炭比?”
到底依着程曦,将新拿来的炭放去了角落里。
*
二月十三,卯时初。
守着总兵府北面角门的两个府卫兵靠在门墙里,肘里抱着枪矛,缩着脖子将双手兜起来。
天色极暗,此时离天光乍露还有一个时辰,正是整座城池最寂静的时候。
远处响起一阵车轱辘滚动的声响,渐渐朝角门靠近。
卫兵探出脑袋瞧了瞧,见是每日这个时辰来府上倒夜香的车子,车上装着两个大大的木桶子。
待那车子停在门外,便闻见木桶里散出一股骚臭味,一个周身罩着麻衣的婆子自车后走了出来。
卫兵见与往日来人不同,厉声喝到:
“站住!什么人?”
那婆子头上包着防风的麻布兜子,躬着背、哑着嗓子回道:
“回军爷,秋婆子病了,让我替她来干活计……烦劳两位军爷将府上夜香桶子拎出来,老婆子倒了就走。”
其中一个卫兵皱了皱眉,挥手嫌恶道:
“去!往日秋婆子都是自己进去挨个院子倒的,你倒想偷懒!”
那婆子听了,忙畏畏缩缩道:
“是是是,老婆子不懂规矩、老婆子不懂规矩……”
着吃力地推着车子进了府中。
另一个卫兵哼道:
“臭婆子,也敢让咱们干这腌臜活计!”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见那婆子又推着车出来,身子躬得更厉害,瞧着比先前吃力许多。
卫兵掩着鼻子打她快走,那婆子唯唯诺诺点头,推着车不敢停歇地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