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仲离只用了不过五分钟时间便通过了祭司殿的迷宫。夏然同意了他的邀请,并且将时间定在晚间九点。薛曼表示同意他们来祭司殿进行活动,就在殿东侧的湖心亭。
“多去与你未来的队友交流吧,既然你们早已有了约定。”
薛曼这样说。
之所以将时间定在后天,原因恐怕是因为,张靖砚的葬礼就在那一天。
国王吩咐之下,葬礼的准备速度快得出奇,不过这么几天时间,一切都已经基本就绪。
各家都有人参加。邓家的自然是邓耀杰与邓仲离二人。邓耀杰果然穿了他那身金边黑色礼服,黑色的布料上隐隐绣有金色的暗纹,肃穆而优雅。
秦家来的是秦文远与秦安晴兄妹。蓝家蓝旭为了他病中的夫人不曾前来,来的是他唯一的子嗣,女儿蓝夜明。
与秦家并称秦李双相的李家来的则是长子,李嘉钧。若不出意外,他也将是李家的继承人。
皇族,皇次子高铮同样前来参加这一古老家族的最后葬礼。
这一天天晴,夏日的空气潮湿而闷热。炽热的阳光倾泻在张家那层叠绵延的墓碑之间。
墓园深处,各式低矮的半风化苍白石碑静静地凝神平视来访之人,无言地静立。
干枯死去的青苔攀附在碑底,数百的墓碑,或许沾染了鲜血,或许失却了荣光。如今,生前的一切都已失去了意义。最古的记载早已消逝在时间的洪流,当这一代人未来逐个沉入安宁的永恒睡梦,当日后国家政权交替,抑或更是地势变迁,就连这一片墓园,恐怕也要沉睡在层层泥土之下,唯一留在人世的印记,不过能是史书上的寥寥两笔。
“......带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前来,致以沉痛的哀悼......”
秦文远垂下头,静静地倾听司仪那平淡又沉穆的悼词。
空气愈发闷热,他看着这一幕,却感到轻微的烦闷与虚假感,就像隔了一层淡淡的膜。张靖砚早已死在贺语哲的阴谋之中,甚至不曾留下尸体。如今那被放入坟墓的,不过是个空空荡荡的沉重棺材。
他们追悼的又是谁?不过一个重名的虚假的人。
张靖砚是鲜活的,那灿烂的橘色短发,那闪烁着光芒的明亮双眼,那活泼又俏皮的善意的言语,那颗跳动的年轻的豁达的心,共同组成了他所认识的张靖砚。
而现在被追悼的,被埋葬的,仅仅是一个虚假的虚伪的名字。
邓耀杰不知不觉走到了秦安晴的身边,牵住女孩的手。
秦安晴抬头与邓耀杰对视。那双少女的清澈双眼中蕴含了一线哀意与痛苦。邓耀杰忍不住握紧少女的手,重新将目光投注在那空棺之上。
即使与张靖砚并不曾有过交集,他仍旧感到惋惜与悲哀,为了他的死,为了他的家族的终结,也为了他无法阻止的秃鹫啄食张家庞大尸身上的残肉。
如果可能,他绝不会允许贪婪者侵吞逝者的血肉,即使着意味着舍弃触手可及的利益,他也宁愿保护死者的安宁。
邓仲离默立在一旁,不悲不喜。这是早已被他接受的现实。他环视四周,多是一片沉重的表情,即使他们与张靖砚不过聊以记得姓名。
“他的一生是短暂而伟大的,为了家族自古传承的荣耀......”
葬礼继续进行。这是格式化的标准悼词,为了他不被旁人认可的一生。没错,张靖砚自从与那边疆女孩交好,便失去了许多人的认可。他们看在张家的面子上对他摆出一副标准的笑脸,背地里悄悄报以讥讽的嘲笑。
“......值得敬佩和赞美,我们祝福他的灵魂获得安宁......”
空棺入土。墓园周围的柏树沙沙作响,回应突兀作访的微风。众人在张靖砚的墓碑前致意。
张靖砚身边,是他唯一认可的妻儿的墓。他们入了张氏墓园,即使不曾获得祝福。
秦文远为他献上一束白花。他俯下身。
那墓碑上刻了一句话。
“只此一生。”
仿佛那层隔离的膜突然被打破,秦文远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拉拽感。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张靖砚的一生,就此落幕。
张靖砚从不渴求恒久,从不期许来世。他活得自信又张扬,自由又满足。
只此一生。
夜风凉凉。湖光粼粼。
他们齐聚在祭司的殿堂。
白色大理石的小亭冰冷且空广。月色,月光,银辉流离,一弯清月。
流云停风,天河夜幕,星盈流华。
桌上白玉壶,琉璃酒爵盏盏。
“薛曼的红酒,她偏爱白玉壶。”夏然说。
秦文远点点头,取过酒杯,为自己倒满。“今天他下葬了。”他说。
其余几人点点头,又是一阵沉默。
晚风渐起。
邓仲离亦是取酒,举杯:“我不喝酒。”
秦文远不禁失笑。他说:“我也不喝酒。被他带坏了。”
秦安晴与张靖砚关系很不错。她伸手欲要取盏,秦文远挥手阻止。他苦笑:“可不要学我喝酒这个坏习惯。”
邓耀杰反驳:“为了张靖砚。”他亲自取过酒壶,为秦安晴倒上小半杯。秦文远只是看着。
秦安晴拿起酒杯,对月观察那晶莹的酒液。她晃了晃杯子,血红的剔透液体激荡。
“哥,今夜不必多管我。只此半杯。”她抿了一小口,一股苦涩伴着一抹辛辣冲入口中,她脸色微微泛红。“你不要喝多了。”
邓耀杰怔怔看着他的姑娘,不带丝毫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