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形如枯骨的古稀老妇正痛苦不堪地榻上呻吟着,白雪皑皑的头发,沾满了油腻,皱褶连着一番又一番,空荡荡的眼珠子一下子瞪直看向花蕊。

沈姑奶奶双眼混浊,似乎在这暗无天日的小黑屋已经瞎了眼睛,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又有人要我命了。”

说罢低哑地笑了起来,像是解脱,像是自我厌弃的放逐。

花蕊看见沈姑奶奶的惨状丝毫没有一丝同情,心里只有无尽的快意和扭曲变态的仇恨,似乎这样残虐的场面更能激发她内心躁动的仇恨因子。

她年轻貌美,却遭惨烈毁容。她幼儿嗷嗷待哺,却死于街头。

她还记得,那年冬日的雪特别大,那年冬日特别寒冷。有一滩血红的海棠花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头,嫣然盛放,却没有一个人施救。就这样一条幼小而鲜活的生命流逝。

那孩子的生身父亲和祖母正是间接的杀人凶手,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报复。

花蕊居高临下地蔑视着沈姑奶奶,像当初沈姑奶奶那样鄙夷看向那个卑微如泥地的她:“你也有今日。”

沈姑奶奶空荡荡的眼珠子丝毫看不见,只是低低地笑了起来,毫不在意花蕊刻骨的恨意。

花蕊闻声变得异常疯癫,湿漉漉的头发随着身体的抖动而甩开,尖刀恶狠狠地指向沈姑奶奶:“凭什么!凭什么!”

她口口声声说着的凭什么,却不敢说完,她是知道的,就凭她花蕊低微如贱泥的身份,就凭他们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所以任意妄为,滥杀无辜。

花蕊冷冷地看着地上生命逐渐流失的沈姑奶奶,强迫自己冷静起来,她也要她承受她当年极致的痛苦。

她低哑地笑了笑,声音平板:“夫人,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花蕊,我是那个被你毁容被你儿子抛弃的蠢女人。”

嘶哑的声线带着冷漠的自嘲和悲绝的恨意,似乎这样,她心里才能痛快些。

沈姑奶奶的眼珠子动了动,皱纹缠卷着污垢。

花蕊看见沈姑奶奶无喜无悲的样子,心里的滔天怒火像是浇了一桶油,凭什么她还能这样平静。

她残忍地笑了笑,愤怒地向沈姑奶奶头上恶狠狠地插上几刀。

一刀,卡住,鲜血喷涌而出,一拔,噗吱,鲜血喷涌得愈发猛烈,像是瀑布一般。

连续几个这样的动作,花蕊像是疯狂的魔鬼一样:“哈哈哈!你的儿子死了,你也要死了,都该死,该死!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带着冷漠的血腥味,越杀越狠虐,腥臭的,甜甜的,鲜血全部都在脸上,裳衣上,脖子上,花蕊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贪婪地笑了起来。

沈姑奶奶瞪大眼珠,满头的油发也是沾满了鲜血,她痛快地想了自己的大半生。

她生性好强,立志当个皇子妃,却嫁个小小的秀才,他几番打滚,爬到知府的位置。她突然厌倦了那个低贱的生活,决裂和离。

带着儿子来到京城,嫁个新狼夫,儿子死了,胎儿也没了,最后命也没了。

她痛苦地看向花蕊了,她打杀过的丫鬟婢女实在太多了,她也不记得究竟是谁。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真挚地看向花蕊,满脸褶子的脸上全是苦:“对不起。”

艰难地说完了一句话,手重重地垂下,祥和地笑了。对于现在的她,死了就是快活的。

花蕊如遭雷劈,愣愣地站在原地,饮饱鲜血的尖刀直直地从半空落下,插进潮湿的地上,足足几厘。

她动了动嘴唇,失魂落魄地看着身体渐渐冰凉的沈姑奶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尸体。

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那个高高在上的谢家夫人就这样死了?她还和她说对不起?

她放肆地大笑,尖锐地嚎叫,淹没在惊雷中,丝毫听不见。

花蕊浑身颤抖,跌跌撞撞地推开残破不堪的木门,一步一个踉跄地在雨中走着。

雨,渐渐地消停,只是淅淅沥沥地下着,温柔地抚面而来。

闷雷时不时低沉地作响,像是叹息。

花蕊一路上跌了不知多少回,满身泥渍和鲜血,神色痛苦而迷茫,没想到她终其一生想要报复的人就这样死了。就这样结束了?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到清水居,怎么一滚一爬来到这里,见到柳嬷嬷。

柳嬷嬷看见花蕊一身狼狈的时候,圆圆的胖脸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知道事成了,赞赏地看向花蕊,连连道好。

花蕊麻木地笑了笑,失魂落魄地甩了甩头发,茫然地消失在雨中。

柳嬷嬷眯着的眼睛闪过一丝幽光,看向还在滴滴答答的细雨,待雨停后,秋风干燥,尸身很快就成干,尸粉也就来了。

清水居细雨绵绵,玉笙阁那隅亦然。

烛光跳跃在沈清玉完美无瑕的侧颜上,额际的伤疤已经褪出痂色,露出淡淡的粉色,有种莫然的美丽,映衬着火红的朱砂,绝艳若红莲。

沈清玉垂着眼帘,长长的眼睫毛阴影一片,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

窗外,雨声淅沥,秋风缠绵,伴着细雨飞舞。

帘外,黑啸能够清晰地闻到少女独特的馨香,或者说是能够清晰地想象到少女绝美的脸上勾起嘲讽的弧度,朱砂若火红的海棠花,无比艳丽。

沈清玉轻颦一笑,如桃花酒一般魅惑的声音传出来:“继续盯着清水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倒要看看,鹿死谁手。”

少女的芬芳如兰花,吐露着清新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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