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五年,十一月。
准噶尔部策旺阿拉布坦祸乱西藏。自此时开始,清朝与之长达的八年的战争,便拉开序幕。
他也变得更忙,我们几乎从不见面,诺大的雍亲王府,只剩寂寞。
去年,年静婷诞下一名可爱的女婴,那孩子生下来时,就很孱弱,不知道她可不可以顺利的活下去,在这个时代,幼儿夭折的事屡见不鲜,在我眼前逝去的,就有不少。
又是一年飞雪日,天地还是那么清澈,白色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我穿着厚厚的棉靴,在雪地里踩雪,听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觉得很有趣。
“天冷,回屋去吧。”一双温暖的大掌将我的手包起来,暖流直达心间。
我回头一笑,表示无所谓:“你去忙吧,我没事。”也许我是固执的,或许我是狡诈的,就是要他担心,要他无可奈何,否则,他哪里还能注意到我。
他微微皱眉,有些不悦:“你别任性,我最近很忙,你若是病了,我会担心。”
我没理会他,依旧沉浸在踩雪的乐趣中:“爷,你要打雪仗吗?”
他开始微恼:“青冉,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停下,认真道:“听了,可我不想遵循。”
他真的生气了,一把拉过我,将我抱回房间。我也生气,他不关心我的是否孤单,是否伤心,只担心我生病,会给他带来麻烦。难道,我已经成为他的包袱了吗?
我不停踢打,他却将我牢牢按住,丝毫不让我挣脱。
“你在吵闹,我就拿绳子将你绑起来。”他将我仍在床上,末了,还加上一句恐吓。
“好啊,你要是做的到!”我明明知道,那只是一句玩笑话,却跟他较了真。
他脸色不好,似乎很生气:“你闹够了没?”
闹?他认为我再闹!或许吧,长时间的压抑,已使我理智皆失,我再也忍不住,从床上一跃而起:“是,我就是在闹,你看不惯吗?”
他的脸色又差了几分,我无视他的怒气,接着道:“你喜欢年静婷,就去找她,她温婉贤淑,年轻美丽,你不用在我这里浪费你的时间!”说完,就要起身。
他一把将我按住,在我面前蹲下,“青冉,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我吸口气道:“是,就是我的心里话。你以为我是谁?大度,从容,识大体,还是什么?我什么都不是!从一开始,我就站在你身后,哪怕我失去一切,我也愿意跟着你走,一辈子,都不分离。可是,我现在改注意了,我不想再被他人禁锢,不管是身还是心,都需要自由了。”
他定定看我,眼中的情绪,带着隐隐的波动,“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是,就是的!你别再自欺欺人了,我真的已经决定了,胤禛,给我自由吧!”我闭上眼,不忍再看他的表情。
良久的沉默,气氛的僵持,几乎让我窒息。说出这一番话,我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我真的怕,怕我会反悔,怕我会毫不犹抱住他,让他再也不要离开我。
“青冉,你也要做妒妇吗?”长久的沉默后,他的声音,遥遥传来。
我睁开眼,看见他已经站起身,淡漠的神情,让我感觉,他是那么陌生。
“妒妇?”我苦笑:“对,你说对了。我凌厉悍妒,做不来大公无私。”
他漆黑的眼中,透出意思霜寒,接着慢慢变深,我知道,他一定失望了,八阿哥的福晋,就以悍妒闻名,结果遭康熙鄙夷,现在,他自己竟也有一个悍妒的妻子,我想,他一定接受不了。
“青冉,你的心,足够宽广吗?”他深深望着我,眉宇间带着无限凄凉。
我一怔,这句话,是我曾对他说过的,没想到,今日他会用来回敬我。我颓然一笑,抬眸问:“胤禛,你对我很失望,是么?”
他不答,只转身遥望窗外的天空。
我点点头,梗咽道:“好,既然如此,你就放手吧,这样……你也不会那么累。”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过了许久,他才转过身,带着温润的笑,对我道:“青冉,你若是想要自由,我便放了你。”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曾经允诺一辈子不松开的手,最后,还是放开了。
他在桌边坐下,取了笔墨纸砚。我隔着好远,不敢走近,那一纸休书,对我来讲,始终都是一把刀,一把斩断过去,斩断情丝的刀!
一挥而就,流畅的笔触,在白纸上跃然而现。他突然顿住笔,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好似隔了千山万水,隔了生生世世,我心口剧痛,再也忍不住,将头转向一边。
他好像又在纸上加了些什么,然后扔下笔,推门而去了。
我走到桌子边,取过那张休书,一行整齐的字迹下面,多了几个墨黑的小字。
——磐石碎,蒲苇断!
我一愣,随之大笑起来。磐石碎,蒲苇断,磐石碎,蒲苇断!这就是他要说的?就是他对我的指责!
他是枝,我是藤;枝断,而藤灭。难道,这就是我所得到的吗?
我将那张纸叠好,细心收在枕边。
窗外,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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