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太太没去理会霍云帆难看的脸色,娓娓道:“云锋那日去青叶街,就在那条死胡同里,被一群外地口音的人打了,当天回来时那鼻青脸肿的样子,我都不忍心再想......”霍云帆看到祖母眼里泛着泪花,“一条胳膊还骨折了,可是他虽然被打,却认得其中领头的人,就是周家那个不成气的二爷周承济!云锋以往过年过节时来浦江,曾经在夜总会里见过他那耀武扬威的样子,绝计不会认错!”
霍云帆虽然与霍云锋接触不多,但他了解这位堂弟的为人,小心谨慎更胜于二伯夫妇,如果没有确实看清楚的话,他是绝不会乱说的。更何况霍云锋一直生活在北京的时候多,在浦江不可能有什么仇家,除了周家,实在没有什么人会看他不顺眼了!
但霍云帆仍旧不明白,又问祖母道:“周承济为什么会盯上锋弟,他只是刚来浦江,照理说应当不会与他有什么交集!”
霍老太太手里紧紧握着龙头檀木拐杖,狠狠向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一戳,恨恨道:“这事说来,咱们家也有说不出口的话。你还记得你二伯母的娘家兄弟么?”
霍云帆想了一想,点头道:“记得,二伯母娘家人丁稀薄,只有一位兄弟,好像如今过得......也不怎么好......”
霍老太太盘起腿,说道:“不是不怎么好,是十分不好!当初他家老太爷是穷秀才考上的科举,只做了一任县令,她与你二伯议亲时,咱们霍家的生意也还没有如今的规模,虽然大富,可是在前清,做实业的商人终究不及做官的,因此你二伯才娶了你二伯母,可是前清皇帝逊位之后,那些遗老们都不吃香了,她父亲是个死读书的,并无一技之长,生意买卖更是不行,家境便渐渐地败落了,倒是你大伯母的娘家和你外祖父家,当初便是做实业的,如今越发的兴旺起来,倒也不比咱们家差多少!”
霍云帆暗自赞同,时代的变革如潮起潮落,总会将一些人推向顶峰,又会让一些人跌落谷底,如果前清不亡,只怕二伯母在霍家三位妯娌中身份是最尊贵的,可是现在她的娘家却成了最落魄的。
“可是这件事跟锋弟被打有什么关系?”霍云帆问道,他这个神探也被难住了,一时竟然没有推理出来。
霍老太太黯然的眉心不觉皱了起来,光影斑驳,在她的脸上投下无数细碎的阴影,她低低说道:“你二伯母的娘家兄弟有一儿一女,女儿今年也十八了,原先小的时候,云锋常去走舅舅家,不知怎么的,竟与这个表妹好上了,两个人这些年来虽然分隔两地,私底下却不曾断了联系,云锋那日去青叶街,便是去找她的!”
霍云帆明白了,他是记得二伯母的娘家兄弟日子似乎过得捉襟见肘,很是艰难,因问道:“这......二伯母,她同意吗?”
霍老太太横了他一眼,指着霍云帆责备道:“你们兄弟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云翰发妻死了,娶个什么样的续弦不好,偏要找个赵琬珠来,看到她给霍家添了曾孙子的份上,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你倒是找了个才貌家世俱全的小姐,只是偏偏是周家!还有云锋这件事,你二伯母的娘家如今连寻常开店铺的生意人都不及了,莫说她不同意这门亲事,我也不会同意!”
霍云帆与周晓京的相恋之路走得这样坎坷,所以对世间一切不被家庭承认的感情,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悯然,他站起来,走到霍老太太跟着,亲手卷起一支细细的纸卷,重新替霍老太太点燃了水烟,说道:“依我看,锋弟与他表妹如果两情相悦,祖母和二伯母也不要逼得太狠才是,锋弟若是娶个情不投意不合的小姐来,日日鸡犬不宁,祖母和二伯母难道就能心安了?”
霍老太太沉默不语,霍云帆又道:“可是周承济又怎么知道锋弟要到青叶街去找她表妹?难道其中有人挑拨?”
霍老太太冷笑道:“这件事,我也着人细细地查访过了,你二伯母的兄弟家境艰难,才在青叶街开了一爿绣坊,她家女儿心灵手巧,远近的人都喜欢她做的绣活儿,不知道怎么的,那日米家三少爷去想去戏弄人家姑娘,正巧被你锋弟碰上,把他给赶了出来,那米家少爷窝了火,就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周承济,周承济知道了你锋弟是霍家人,一发地胆大妄为,要替米少爷出这口气,才有了云锋被打的事。”
米家三少爷她当然知道,听周晓京说,当初她二婶还想要把周晓越许给她,被周晓越严辞拒绝,就是因为此事,周晓越的婚事才出现了那么多的波折。霍云帆深深叹气。米家少爷固然可恶之极,周承济也是不成材,可是霍老太太因为周承济打了霍云锋,就将周晓京与霍云帆恋爱的事散布出去,周晓京岂不是因为不成器的堂弟遭了池鱼之殃!
想到周晓京曾经跟他提起过的二婶母子的种种行径,便不由气向上涌,忿然道:“锋弟当然不能白白被打,这事祖母别管了,我替锋弟出气!”
第一抹秋光已经停驻在深青色飞檐的的杨柳树梢,只有几株铁树,被昨夜的秋雨一浇,苍绿的叶子犹自飒飒地青得发亮。
霍老太太似乎不能完全相信,扬眉道:“他可是你心上人的堂弟,你竟舍得下手?”
霍云帆笑道:“晓京的堂弟,照理说该给几分面子的,可是再有面子,也不及老太太的宝贝孙子要紧!”
霍老太太轻轻打了霍云帆一下,笑道:“就是你这张巧嘴,最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