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那五百两银子,那书生心一横,哭诉道:“大人!我是本城的人,叫娄东,已过了童试!原也是个好好的读书人!我偶然遇见了大姑娘,对大姑娘一见倾心,回去以后日思夜寐!着实想得好苦!此次冒昧前来,不过是想一睹芳容,以解相思之苦!我也是知礼的,怎么敢轻易唐突了大姑娘呢!”李筠听了,心里讽刺地笑笑,方才无人时,这书生说的是“一亲芳泽”,这时有人了,便假装深情起来,说什么“一睹芳容”,着实不老实,又笑柳姨娘,哪里想出来的烂招数?竟然连夜半私会这样的戏文都闹出来了,难道她们盐商家里就使这些招数?
高氏心道大丫头虽然以前不讨人喜欢,却也还端庄稳重,听了这话先出口骂起来:“放屁!我们李家高门大院的,你哪里看见我们大丫头了?”
“我是一年多前见过!那时是夏天,在九里驿馆,我去同窗家拜访,路过驿馆歇脚,遇见了大姑娘!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大姑娘是李家的千金!”这话是柳姨娘早就吩咐好的,书生说来倒也顺口,说着还瞥了一眼柳姨娘,仿佛是邀功的样子。
柳姨娘被这番话唬得魂飞魄散,本来想着婆子先去通知自己,自己来了便使些手段,来个敲砖钉脚,坐定这桩事,加上大姑娘本就有个“灾星”的名声,必然能成事,没想到竟出了岔子,所以方才自己一来就先发制人,说这小子是贼人,本以为他读过两天书,人也还机灵,必然会顺着自己说下去,到时自己多补些银子与他也就罢了,没想到这小子色胆包天,竟然胡说!见他向自己投来目光,恨不能缩到地底下去,如何敢去和他对视呢。
盛李氏方才被抱,早就起疑,这时听说了出府一事,倒有些信了,大丫头可不就是那时候出过府,不小心被瞧见也是有的,又想起方才这娄东抱错了人,便将信将疑地问:“你方才怎么认错了人?”
那娄东倒也有些急智,顺口答道:“天黑,小人一时没看清楚。”
“那你说说,哪个是大姑娘?”李坚也看出了一些门道。
娄东顿时哑口无言,柳姨娘说是瞧准了那个主子上前搂住即可,谁曾想,那主子竟是个半老的妇人呢!自己依稀记得当时有两个女子扶着那妇人,后面跟着一个女子并一个小丫头,这时再细想,这妇人似是身份甚高,扶着她的不是得脸的大丫头,便是姑娘了,后面跟着的那个女子,想必是跟着伺候的丫鬟了。这时几个女子都低垂着头,面目不可分辨,又见银花穿得富丽精美,便伸手一指:“正是这位姑娘!”
李筠见了,心头一松,知道父亲久在官场,什么风浪没见过,必然已有了处置这娄东的法子,大姑母眼里揉不得沙子,必然要向柳姨娘发作,自己一个小女孩儿,不必出口,只凭长辈做主即可,于是便稳稳地站着不动。
李坚已知有人搞鬼,冷笑一声,不发一言。柳姨娘听了,顿时心慌意乱,勉力稳住自己,训斥道:“穷书生句句谎话!连我们大姑娘都不识得,还说什么仰慕!快别说自己是读书人了,免得丢了家里的脸面!”说着,加重了“家里”两个字。
娄东听见李坚冷笑,已知自己猜错了,刚要反咬柳姨娘,听了她一席话,又想起了自己的老母,暗道自己这一把赌错了,若是自己反咬,恐怕老母性命不保,于是心灰意冷地说道:“小人的确是说谎的,小人不过是见这宅子富丽堂皇,想来偷些值钱的事物回去,没想到遇见了府里的主人,一时情急才撒了谎。”
李坚听这话里满是漏洞,也不揭破,这书生自认是城中人士,如何能不认识自己府宅,还敢硬闯?竟还轻轻巧巧就进了内院,必然是内院有人接应,甚至,也许有人指使,但不管如何,总是牵扯到了大丫头,传出去总是不美,他愿意自认贼人也好,送去打上一顿,关上一段时日,叫他吃个教训,待自己进京再放出来便罢。于是招手吩咐管家带走。
盛李氏也是精明无比,知道这里必有猫腻,然而事涉大丫头,怎么也不能查下去的,又疑心柳姨娘从中作梗,便对着高氏道:“娘,您看这柳姨娘管了个李府,弄得人仰马翻的,着实无能!我看且叫她先别管事了,您先管着罢!”
高氏虽说也精于算计,却已年老,且又只会勾心斗角,与此等事情却无知无觉,听了点头道:“很是!这太平盛世的,竟闯了贼人进府,明儿说不得要进强盗了,回去思过吧!不必明日了,今晚回院就把钥匙交给我!”
众人散去,李筠乖巧无比地扶着盛李氏向客房走去。盛李氏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大丫头啊,日后进京了,可要步步小心呐!女孩儿家,不能行差踏错,有时人言如刀啊!你又没有个母亲替你操心,就自己多操些心罢!”
李筠知道此次事情不可深究,必然要含混而过。这位大姑母大约是顾忌着柳姨娘枕头风,怕那风一吹,自己爹爹的心意就要变,若是她多口,反而不美,恐怕于大姑父前途无益,因此不好直言,只好婉转地点醒自己,心里感激,连连点头。盛李氏又安慰道:“你也不必过于害怕,你爹爹总要娶新夫人,想必新夫人是个识大体的,到时候柳姨娘便不得不有所收敛了。”
李筠听了,不发一言,虽然感激姑母提点自己,心里却控制不住的又苦又涩。这家里,除了自己,再没人记挂着娘亲了。祖母和大姑母便不必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