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起身,瞟一眼木托中的山参,打开奶白色瓷瓶瓶塞,隔着一寸远嗅了嗅,向胡仵作讨了根银针放进去,拿出后,向厅中众人展示。
“有毒。”他吐出两字,手中银针泛黑。又问身前差役,“是从哪处院子搜出的?”
“案发处小院。”
结果已是不言而喻。
厅中人都瞧向葛钰,葛钰迎着他们目光,未上前查看,也未为自己辩解半分。这般形容,落在京兆府差役眼中,便是认定她默认了此事,默认了蓄意谋命杀了死者。
“呵,”三夫人冷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成日牙尖嘴利摆的柔柔弱弱的,端着清傲,竟不想是如此面容为区区争执而动手行凶。亏得我葛寰还唤你声儿‘阿姐’,自个儿也有脸应,真是丢尽了老爷的脸,丢尽了葛府的脸。打明儿个一早,易安便要传遍了——葛尚书府出了位杀人害命的小姐。”
冯莺儿从来厅中到此刻,一直憋着冷眼旁观。如今见葛钰默认行凶,终是再忍不住,开口唇舌相讥。
“葛钰,你可还有话说。”褚若雪的声音幽幽回荡在厅中,“物证俱在,这可不是欲加之罪。”
而回应褚若雪的,却是一阵静默。
葛钰端起茶细品着,道了声‘好茶’,仿若这一切针对她的事不存在。
见她不应,褚若雪也不恼,将话头丢给高淮道:“既然事已查清,还请高捕头依律处置。”
“不急。”高淮嘴角噙笑,对这位表现得似若无事的葛府小姐,倒生出了几分赞赏。他对着一旁差役道:“取支亮些的烛火来。”
“是。”差役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取来了烛火。
厅中众人也不明他意,见他将适才那支白玉笛拿起,借着明亮的烛光细细打量。
“这东西可有什么讲究?”葛大夫人忍不住问。
在温煦明亮的烛火下,白玉笛愈发通透起来,高淮两眼珠子凑过去,便见白玉中纹路丝丝流动,好似活物一般,影影约约的瞧见一个‘宁’字。
高淮双眼骤然一聚,再次重新打量起葛钰来。
“高捕头?”褚若雪又唤一声。
高淮将烛火与短笛递于她,“夫人可细瞧瞧?”
褚若雪借着烛光也如高淮先前般细看,瞧见白玉玉质通透细腻,玉中纹路流动,却是未瞧见那个‘宁’字。
“可有何不妥?”她将视线从烛火上移开,放下玉笛。虽是好玉,不过以她江州褚家小姐之身,什么未见过,倒也犯不上多稀奇。
唯一的疑惑便是,葛钰以往身在别院,如今身在府中,出门的时日并不多,也无甚钱财,哪里来的这般好玉?
“此乃宫中之物。”高淮道。
“何以见得?”
“归宁小侯爷身上有块同源之玉,在下得幸见过,是小侯爷行冠礼时陛下所赐……”高淮说着一顿,似是回想什么,“此玉乃先皇文德二十三年,永伯侯——聂唯将军击退北蛮濯濯部,天降祥瑞,于艮州云霄山脉发现的,原为浑然一体的整块周身通透纹路流转,先皇喜爱,便交由内奉司宝司巧匠雕琢,此等玉色天下只此一块……”
“敢问葛小姐,这玉笛你是从何而来?”高淮音色清润。
葛钰心下惊疑万分,竟不知这笛子如此贵重,如此有来历,那……那夜公子的身份,想来至少也应是王侯公爵了。
“一个萍水相逢的友人相赠……不,是保管之物。”
“哪位友人,姓甚名谁?”高淮问。
“不知。”
“可有人能证明?”
葛钰想了想,“有,我的婢女锦帛。”
“一介婢女,又是你的人能证明个什么?”对面冯莺儿插嘴道。
葛钰冷盯她一眼,皱起眉来。
高淮见她沉思,又道:“小姐要知晓,这是宫中之物,若不明不白的说不清由头,就得按偷盗论处。杀人之罪若是冤屈尚能洗清,可这罪却不是与你玩笑。”
“高捕头想如何证明?”葛钰站起身,拿回玉笛。
“葛小姐再想想吧,若是任无头绪,就只得请你去京兆府牢中慢想了。”
葛钰突然冷笑一声,“左右也是非去不可,也无甚差别。”
“好,高某佩服小姐勇气。”高淮手一拍,道:“来人,绑了押走。”
***
夜色寂寂,白日庄严夺目的大宁宫城散发出别样的朦胧肃穆,一队身着铠甲泛着幽光的左尧禁卫从宫门口巡逻而过,带起一阵金属撞击声。
宫门守卫直立挺拔,个个精神抖擞。砚书搓着手,焦急地在原地候着,眼珠子直溜溜的盯着宫门通道,生怕错过了他家老爷出来般。
“安州后续事宜,便按朕今夜与诸卿拟定之法施行,都退了吧。”勤政殿中回荡着一个清冷威严的人声。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告退。”
一干大宁朝肱骨重臣缓缓退出,三两成群结伴而行,交谈着适才殿中商讨之事。
葛廷之今日忙的脚不沾地,堪堪到下值时间,又被宣至勤政殿议事,直到此时方散。他未与人结伴,独自冷着脸向宫门而去。
“葛大人。”
一个稳朗的声音,叫住葛廷之。
“高统领。”葛廷之回身,见人拱手回礼。
“葛大人,是从昭阳门出吗?”高阳问。
“正是。”
“如此,正好同路。”高阳跟上葛廷之步伐,与他速度保持一致。
“高统领今夜不当值?”葛廷之与身侧这位天阙卫统领私下并不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