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连着下了好几日。从懒懒扬洒到簌簌而下, 将破落庙院前院后都染上了一层银白,树枝间滚累在一起的,风一过,时不时也抖下几许。
葛钰与闫桢就这般在庙内住下静静地养伤。葛钰肩头的伤日日由闫桢帮着换药,已慢慢结痂, 而闫桢除右臂伤了骨还不能太动外,其它倒也无大碍。
“你……我自己来。”葛钰见闫桢取了药罐,深吸口气,不自觉地将脚放在通榻上向后挪。
“阿钰在怕什么?”
“我……”葛钰见他近了几分, 想了想,又将身子挪回原处, 商量道:“阿桢,你一只手用来多有不便,今日……你将药罐与我,我自个儿来便好。”
闫桢停下脚,眸光一闪, “这是嫌我了?”
“嫌我一只手?”
葛钰猛地摇头, “不是。就是……”
“不是就是?”闫桢截断她的话, 一步步走近, 嘴角隐隐掠起笑意, “到底是——还是不是?”
葛钰咽了咽嗓子,男人的气息随着他挨她坐下的动作钻入肺腑, 头皮一麻, 可心下又不想弱了气势, “是。我嫌你了。把药罐给我,你出去。”
闫桢听了她的话,非但未出去,反而将头凑到她发丝边闻了闻,“阿钰总是心口不一。你若真嫌我,为何耳根却红了?”
葛钰面色微微窘迫,向后退了退。若论脸皮,在这事上她从来比不过闫桢。这些日每每借着上药的由头,总得逗弄欺负她一番。幸得的是虽为逗弄,眼前男人却从未越雷池一步。
闫桢见她红泛着脸一副羞赧,心下十分舒坦与满足。不再逗她,起身将屋中两个火盆放在塌边,揭开药罐见人居然在发愣,轻唤道:“阿钰?”
葛钰一个激灵回神,瞅见被揭开的药罐眼皮抽了抽,手搭在衣襟上半天没解开。火盆中燃的碳很是一般,腾着些烟,有些呛人。
闫桢就静静望着她,也不催。葛钰见磨不过,心中一恼,索性一气将外裳里衣都解了,露出比窗外雪花还莹白的肩头,上面赫然刺着几处牙状浅痂,黑褐褐的紧附其上。
结了痂的伤口早已不似雨夜染血不止那般瘆人。药罐内分两格,一为药粉一为药乳,闫桢先取了药粉上在浅痂,接着剜出药乳十分轻柔的对着肩头抹着。
葛钰肩头一动,见不要银子似的药涂满伤口,吸一口气想起小和尚给药时心疼的脸,“你少用一些,短短几日都找清远讨了两罐了。”
闫桢一笑,又从中剜出一些,药罐以肉眼可见的到底。涂抹完肩头,收敛神色,盯一瞬葛钰的脸,轻轻抬手十分心疼的将药抹在她脸上的黑痂。
闫桢放下药罐,眸色一沉,轻搭上葛钰里衣,对着她额头烙下一吻,“冷吗?”
葛钰摇摇头,但瞧见又已然空了的罐子,脸上也无甚好气,“你真是— —”
房门被敲响。
小和尚声音传入,“咳,施主可否方便?”
闫桢眸光一凌,气势一瞬而出唰地拉开门,雪花便顺风飘进门槛粘在他身上。清远浑身都裹着棉袄,小光头上裹着棉帽,露出一张泛红的小脸,身上积了一层雪花,怀中似抱着一包东西。
他见闫桢一脸不善,双腿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结巴道:“我……我来送药。”
闫桢瞥一眼他热乎的小脸,又瞅一眼他脚边的积雪,“来多久了?”
“才、才来。”清远咽咽口水。
闫桢垂下眼皮,见他脚颤着向后挪了挪,“出家人也打诳语?”
“啊?”清远听得一愣,忙抬头摇了摇,他头剃的像和尚,也住在庙中,可他不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打诳语。”
“阿嚏!”
闫桢见小和尚打了个喷嚏,抹着眼角被呛出的泪花,身子侧了侧,“进来吧。”
“哦,”清远抖抖身上的雪末,忙闪进屋中,一把关上门隔了外面风雪,对着闫桢与葛钰讪讪地笑了笑,一骨碌将怀中包裹摊开在桌上,“十罐,刚刚好。”
接着,他又从怀内摸出一页早备好的纸,清清嗓子道:“宰鸡三只,六十两;鸭一只,十五两;药十二罐,一千二百两;其它吃食、用具、旧棉衣裳,折合下共十两。统共一千二百八十五两。”
清远念完,瞧了瞧满目惊讶的葛钰,又瞅一眼无甚表情的闫桢。想抬手摸摸脑袋,却摸了一掌心冰凉的融雪,轻道:“……可是太贵了?”
“药,一百两一罐,是事先说好的,”他见葛钰面上疑惑解释着,指了指闫桢道:“呐,他知道,价也是他定的。嗯……三只鸡,我喂了三年,吃的都是祁山中的好物,且我这庙离城又远,买鸡仔也不便,二十两一只应是不亏的。还有鸭,我喂了两年半,年数虽比鸡差点儿,可十五两一只也没占便宜。至于其他的……”
清远想了想,嘴角一咧,眯起眼露出白白牙齿,“这样,我把零头减了,一共就一千二百两如何?算是我们有缘,打个折。”
听了一堆账,葛钰差点没反应过来。打量一圈屋内,如今她与闫桢除了一柄剑和一柄匕首外,可说是身无分文。她心有戚戚地拢了拢外裳衣襟,目光落在清远手中的清单,“你……拿过来我瞧瞧。”
清远递了过去。葛钰摊开一扫,清单记着的细目与小和尚所念一致。晃一眼其上歪斜的小楷:‘十二罐药,单一百两每罐,共一千二百两’,再瞥见一旁刚被闫桢挖空的药罐子,总觉着心下提不上气儿。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