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翊思索片刻,又问道:“谢公可知,当年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究竟是谁?”
谢超宗轻挽起袖口,亦饮杯中茗,苦笑道:“当年,祖父为人仗气使性,恣意妄为,虽则是有了魏晋风骨,似极了汉时游侠。”
“但,祖父乃是朝中臣子,世家公爵,此番行事做派,必招小人记恨。或恨其目中无人,或恶其艳绝文章。这些人,哪一个都有可能,向祖父,以及作为他后人的我,痛下杀手。”
“谢公可否明示,此人究竟是谁?”
思及谢超宗当时的年纪,颜翊并不抱多大的希望,只是必须要问这一句罢了。
“颜大人莫非以为,谢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只敢腹诽而已,不敢有所作为。谢某若是知道是谁害了我一族的性命,早就手刃狂徒,为父祖报仇了!”
颜翊略一挑眉,惊道:“谢公的意思是,尊考也……”
谢超宗无力的摇了摇头:“家父体衰力弱,徙于岭南途中病逝,非为被人谋害。”
颜翊欣慰的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颜翊这边刚刚放下了心,却听得谢超宗话锋一转:“若不是遭此变故,也不至于……”
这其中的联系,颜翊岂会不知。事到如今,斯人已逝,或许只有勤力查案,才能为谢氏族人昭雪一二。
“谢公此番前来,肯定是有所求的,我亦不瞒着。
“陛下有意彻查谢康乐谋逆一案,力图为康乐公昭雪。正是特命颜某主办此案,当年事发之时,颜某尚未出生,正愁无处入手,有负皇命。”
“颜某有一请,可否请谢公从旁相助,提供线索,让颜某能够早日勘破此案,康乐郡公也能沉冤昭雪。”
他二人相谈甚欢,谢勤在旁边,不发一言的老实坐着,静听着他们的说话。
只是,他刚才就一直在纳闷,少爷不是一心想要摘清自己,托出梅茹儿之事吗?怎的,说了这么半天,还是没有说到正题。
“谢某正是为了此事而来。”谢超宗直视着颜翊,沉吟道。
“哦?”
“谢公竟然能够未卜先知,要知,颜某也是今日晨间,才刚刚接到的圣旨。这不,颁旨的兰从官,才刚刚出门呢。”
果然是有备而来,颜翊嘴上说的轻巧,心里,却不由得加了一层防备。
他凝视着谢超宗,他,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颜大人不必揣测,谢某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谢超宗坦荡道。
颜翊被说中了心思,瞬时,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
他还未及掩饰,就听得谢超宗爽朗说道:“既然,陛下当真指派了颜大人查办此案,那么大人与谢某的目的就是一样的,都是为我父祖伸冤。”
“谢某听闻,颜大人有一手查案断狱的好本事,谢某在此拜托颜大人,能够尽心尽力,还我谢氏一族的清白。大人有任何需要,谢某定当效犬马之劳。”
“谢公言重了。”颜翊拱手一礼,让道。
既然,他不愿意说明消息来源,颜翊也就不再勉强。只是,他不由得想到,这皇宫内院,中枢朝廷,也当真是一堵四面漏风的墙啊!
“颜某定当尽力,只不过,谢公也看到了。今晨,我才刚刚接到圣旨,关于此案的案卷,还要过一二日的,才能送到府衙。”
“一时之间,正是无从下手。谢公既然是当年的亲历者,可否指点几个方向,也让颜某能够展开调查。”
“颜大人既然也有此意,那谢某也就不客气了。颜大人提到的案卷,谢某也很有兴趣。”
“当年,案发之时,我才只有八岁。懵懵懂懂,意识不清。但仅就谢某现在可以回想起来的片段看来,祖父当年,言行多有乖张,却从来也没有对朝政不满,更无谋逆之心。”
“缘何会被突然冠以谋反重罪,竟至极刑。”
“现在,既然有此良机,谢某希望能够与颜大人一同查看案卷,好好看看,当年,祖父究竟是如何被定案的。”
“超宗当年也算是亲身经历者,借由案卷,说不定可以想起一些零星线索。”
“这倒也是个好办法,只是,案卷乃是官家文书,若无权限,恐怕谢公无法单独查阅。”
“这样好了,”颜翊思忖片刻,折中说道:“颜某尚有一桩疑难案件,牵涉到人命,不得不查。等到案卷从建康运至此处,到时,谢公也可在场。你我二人共同查阅案卷,找找疑点。”
超宗闻言,喜不自胜,登时跃起,前行三步。
他匍匐在地,向颜翊恭谨的行了一个大礼。
“颜大人若是能雪我一门耻辱,超宗永世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颜翊赶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真诚道:“谢公年长颜某数岁,颜某怎能受如此大礼。颜长君不敢妄言必能成功,但尽此心而已。”
这时,几人都不再坐着,只是站着说话。
忽而,颜翊想起一件要紧事,那就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要如何与谢超宗联络。
便道:“谢公来到丹阳,现居何处,不妨告知。过几日,案卷送到丹阳,颜某也好登门报信。”
面对谢超宗这样的聪明人,每说一句话,每办一件事,都要多动动脑筋。
这个道理,颜翊心里明白,这些年来,谢超宗说不定就躲藏在丹阳城的哪处无人知晓的地方。
何况,那宋将军门下,两位校尉的话,还言犹在耳,谢超宗一直在丹阳有住处,这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