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里也就只有邢夫人有心理准备,虽然心里仍有些发慌,还算镇定。邢夫人随着官兵,一厢往出走,一厢瞧见府里已是乱成一团。小丫头子、婆子们、小厮管家们或哭嚎不止,或无头苍蝇样东奔西跑,或被官兵们拿绳子拴了押走,正是大厦已倾。
贾母正房里,贾母刚听得说是抄家,就撅了过去。因年纪已大,这口气竟再没上来,就此离世。享年八十三岁。鸳鸯拼死送信给已在正厅大堂跪地待罪的贾赦贾政。贾琏、贾宝玉、贾环尽皆在此。闻讯皆伏地大哭。
高坐堂上、领旨抄家之人正是忠顺王爷,见贾家众人哭成一片,冷冷一笑。锦衣府堂官李老爷与几位司官俱喝道:“王爷奉旨在此,尔等不得喧哗。”忠顺王爷略一挥手,止住他们,道:“速速查抄清楚,我也好向圣人交了差事。如今办了正事要紧!”李堂官忙应道:“是。”赶着司官们去查看。
不过一个时辰,东西两府俱被查抄彻底。箱开柜破,物件全空。一时忠顺王爷向圣人回复查抄贾家之事。回禀了贾母于当日亡故。圣人也自叹息。因宝玉原是贵妃亲弟,并无甚罪则,圣人开恩,命宝玉夫妻留下,料理贾母丧事。贾赦、贾政、贾珍、贾琏俱押在刑部大牢,余者暂且押在羁候所,女眷关于狱神庙。
李纨因是守节之妇,遂命其带着贾兰自去。李纨兄弟闻讯,接了她们母子去。
薛家因不是贾家的人,只被驱逐出去。薛姨妈又惊又怕,带了甄氏、鹏儿、岫烟等一众人,慌乱中只拿了金银细软并房契地契出了贾府。甄氏的娘封氏府里距离贾府近的很,最先得了信,忙接了薛姨妈众人去她府里,一番忙乱,方安置下来。
封氏又忙命人去打听邢夫人如何了?半日下人回来回禀道:“那府里,老太太没了,说是圣人开恩留了宝二爷、宝二奶奶操办老太太丧事,旁的主子奴才都被官老爷们带走了。”薛姨妈等都流下泪来,只六神无主。还是封氏道:“他小两口哪里能办得了这件大事?”忙命人去怡春、迎春、宝钗府上送信。
怡春、宝钗俱是能做主的。宝钗先是到封氏府上,见房舍虽狭小,到底薛姨妈等安置下来。方放下心来。复去贾府。怡春已是回禀了史家老夫人,与史三郎亲自带了下人去贾府。迎春闻讯泪洒衣裙,只因临安伯夫人严命其不得出府,竟不得出来。
再说贾府,众人俱被带走,只余宝玉、黛玉。二人守着贾母尸身,凄凄惶惶。黛玉呆呆的道:“宝玉,我做了个梦,梦见咱们家被抄了,老太太没了——”说着,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宝玉满面泪痕,忙去拉黛玉。半日,黛玉方醒,与宝玉怔怔的跪在贾母床前哭的昏昏沉沉,只觉身边有人哭道:“宝二哥,妹妹,老太太——没了?”宝玉、黛玉回头,见是怡春、史三郎素服带了一众下人过来。黛玉怡春抱头痛哭。史三郎见偌大府邸,只余宝黛二人及贾母尸身在此,不免也觉甚是凄凉。
怡春问因何抄家?黛玉摇头说不知,宝玉呆呆的道:“我听得忠顺王说珍大哥哥、大老爷、琏二哥哥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又说老爷、夫人藏匿犯官财物;凤姐姐重利盘剥,余者我也不知。”怡春、黛玉听了大惊。怡春又问了邢夫人、王夫人等被关押何处,宝玉、黛玉一概不知。一时,又有薛蝌、宝钗带了下人们过来。
怡春、宝钗俱带了素衣过来。宝玉、黛玉到后头换了。顾不得旁的,众人只得先商议了,办了老太太的事情再论其他。
幸得老太太已是被鸳鸯等穿好了寿衣。贾母因年纪大了,身后事一径早有安排。薛蝌、宝玉带了下人们到库房里,见除了一具棺木,几件笨重搬动不了的木摆件歪倒一旁,一应物事全空,竟是被抄的干干净净。下人们抬了棺木出来,宝玉、薛蝌、史三郎、怡春、黛玉、宝钗俱亲自抱了贾母身子,轻轻将尸身放入棺中。如今比不得先时,家里被抄家,大门已是被封,没法在家中哭丧停灵。众人又大哭一场后,遂命下人们直接抬了贾母棺木出府,一路往铁槛寺停灵超度。李纨、贾兰闻讯,也往铁槛寺里来哭灵。
却说邢夫人,与贾府一众女眷俱关押在狱神庙。牢房简陋,又有蚂蚁虫鼠出没,一日不过两遍馊饭冷水。开始众人俱是失魂落魄,暂且没心思用饭饮水。过了数日,才渐渐缓过神来知道饥寒。已近初冬,牢房内阴冷之极,再加上当日听得罪名又有藏匿犯官财物、重利盘剥之罪状。王夫人、凤姐自知罪孽深重,已萌死志。况平日养尊处优,如今缺医少药,遂病的七死八活。
邢夫人莲花芥子中确也藏了食水,只为以防万一。如今众人关在一处,哪里敢拿出来。只得跟着众人吃牢饭。起初几日难熬,后来有怡春等在外头打点,方好些。邢夫人、惜春、荷香、菊香关在一处,旁边是王夫人、凤姐、平儿、鸳鸯。
虽有怡春、宝钗等人在外打点,又有贾芸、小红与牢头狱卒送钱,请了医婆来看,王夫人、凤姐终是渐至不治。未几,二人病死。邢夫人见此情此景,虽与二人不睦,此时心中亦是悲凉,拿了私藏的金镯子出来,交给狱卒,央求狱卒出去买两口薄棺,收敛了二人。外头贾芸送了二人棺木去铁槛寺与贾母一处不提。
不提宝玉、黛玉等见了王夫人、凤姐棺木如何放声痛哭。只说邢夫人等人,一日日在狱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