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鲁拙成对于搞死方觉浅和王松予这件事,格外执着。
执着得哪怕今日他拼得玉石俱焚,也要得手。
就好像这两人存活于世,是莫大的祸害一般。
真庆幸王轻候今儿没怎么在他眼前晃悠,不然怕是王轻候也要成为他必除之人。
方觉浅脚下的步子微不可查地摇晃了一下,她的眼前些昏花,在这一场长达数个时辰的拉锯战里,一来一往地过招中,消耗了太多体力和精神,这又不像往日里的小打小闹,对手也根本不是以前那些,鲁拙成这位大长老,大神使,真的很难应付。
她很想饱睡一场。
而她自己心里清楚,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是源自于她身体上的极度疲惫。
就算她强大到似个近神之人,她也依旧是人,是人就会累,会有力竭之时。
她想,她必须赶在她倒下之前,终结了在祭神台这里的一切,而其他地方,便交给老爷子和王轻候吧。
王轻候,她念着这个名字,无由来的,有一点点伤感。
“结束吧。”方觉浅轻声说。
目光望向远方,望着喧哗沸腾的人群,望着双目赤红杀机四溢的奴隶,望着漆黑到底看不到黎明的黑夜,还望着今夜过后可能就望不到了的人。
她素来情绪不多,激动或欣喜,愤怒或憎恶,都是极淡极淡的一丝起伏。
若按旁人来说,若旁人要做她将做之事,应是悲痛的,落泪的,绝望的,甚至歇斯底里的。
但强悍如她,也可怜如她,只觉得,淡淡难过。
她想着,若她也能如个普通人便好了,那样的话,她就可以高声质问鲁拙成何以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之事,何以能泯灭良知地以一城百姓性命为要挟,逼她走上绝路?又何以能枉顾这三千无辜奴隶的性命,将他们当成死物?
她甚至希望可以痛哭流啼,为这一晚上的悲哀结局洒下热泪。
但纵使她用尽力气,也只是沉叹一声气,道一声,结束吧。
结束这场祭神,结束这一夜的疲惫。
武功盖世的方觉浅双手平举,修长手指伸得笔直,指尖都在颤抖,不是惧怕也不是疲累,她用尽了此身所有的力气。
狂风四起。
双目猩红。
所有神卫贴身的兵器悲鸣难止,战栗着,抖动着,然后纷纷脱鞘而出,兵器尖刃朝下,于半空凝住。
那是一副很诡异,很壮丽的场面,几百近千的兵器都倒垂于半空,无根飘浮,映着火光与寒光,发出一阵阵轻鸣之音。
“方姑娘……”剑雪双目睁大,惊呼一声,“方姑娘不要啊!”
未等他的声音传出多远,那些倒垂的兵器忽然掉头,尖刃朝前,蓄势待发!
方觉浅合拢双手,压榨着生命的力量,挤干最后一滴力气,狂暴的杀意让她双目毫无清明之色,阵阵妖风吹乱她长发,卷起的发丝横于她面前,她看什么,都是一片血红色,仿佛眼前一片血红的汪洋大海。
她能感受得到,她的生命,正在飞快地流逝,从她的四肢百骇一涌而出,剥掉她的灵魂,夺走她的生机。
她双手一推,身上长袍高高扬起如一面旗,站在她身后的众人被气浪逼得倒退数步,险些跌倒,不能靠近。
“去!”
万千兵器如脱弦之箭!
直奔三千奴隶而去!
三千颗头,眨眼落地。
喷涌而出的鲜血似是绚烂绽放的花海,开出一片荼靡,纷纷扬扬洒溅而出,热情奔放,纵情肆意,道道血柱一洒而出,往四面八方浓墨重彩地泼去。
有一滴飞得快,在风中摇摇晃晃着鲜血的尾巴,像是迎风而来的血色蒲公英,轻盈地落在方觉浅已然苍白得毫无血色,如张白纸的脸颊上,像是一滴血色的泪。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像祭神日这一晚,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场幻象,依旧是满地的头颅,依旧是无尽的鲜血。
鲜血沿着古老石碑上的图腾浇注而下,浇活那些狰狞的图像,盈满它们眼睛,古老的兽纹像是要活过来了一般,怒目吓人。
群情激愤的百姓们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站在原地,再依次跪下,双手高举过头,再缓缓放落,掌心朝上,放在前方,虔诚颂唱,满心欢喜,恭迎神明的赐福。
方觉浅的眼神滞住,平举着的双手重重垂下,划过了两侧的神使长袍。
这是三千个无辜之人,他们只是被鲁拙成下了药,所以将要犯下滔天恶事。
但方觉浅就算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也不得不亲手屠杀了他们,背上三千条血债永难还清。
她便是再无感情,也满是愧疚和痛苦。
她没有办法。
没有更好的办法。
鲁拙成根本没想过放过她,根本没想过放过这场祭神日,不管他们赢得了多少,在这里,在这方祭神台上,鲁拙成就是有办法逼得他们无路可走。
浓稠的鲜血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黏得让人提步便能拉出血丝,浸在鲜血里的祭神台广场无处不是弥漫着的血腥味,浓得呛鼻,让人作呕。
剑雪险些提不住剑,站在远处望着方觉浅,眼泪一涌而出。
“方姑娘……”她该有多痛苦?她该跟谁说?谁能化得去她这份愧疚?
为什么觉得她强大,便让她背负这样的似海深罪?
方觉浅努力昂起头,她不是见不得血的人,相反她是喜好沉迷于杀戮里的人,哪怕此刻场景如此让人难以忍受,如此让人崩溃无助,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