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第一日,天还未亮,白家侧门处急急驶出一辆青顶小马车,马车嘚嘚急行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直朝着南门口的方向驶去。
白奉先和卞斗端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卞斗虽双手环胸磕闭着双眼,却十分警醒地竖着耳朵。马车飞快行驶,离南门口越来越近,刚刚路过段家羊棚一带,卞斗却陡然睁开双眼,也来不及叫停车夫,一掀侧帘探出头去。
白奉先被卞斗的动静所惊,一脸茫然地睁开双眼,却见卞斗已缩回了头,脸色不太好看地对他轻声道:“找场子的来了,少爷您看着办。”
“什么……”白奉先一脸疑惑地探出头去,却见一匹全身漆黑的高头骏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穿着暗青色的修身武衣,一头乌发随风飘扬,他的身影如电,刚一拉停马就翻身跳下,疾步跑向白家的马车。
“难道是……文轩?!”白奉先擦了眼,急急叫停马车,未等挺稳就跳了下去,刚刚落到地面上就被向文轩扯住了衣袖。
“文轩你要找死么?还有两刻就要入考场,你这是做什么来?!”白奉先又是惊讶又是微怒地瞪着向文轩冰冷精致的面庞,只觉得此人过于随心所欲,连赶考这么大的事都敢耽误,真不是一般的胡来!
向文轩冷冷一笑,从背后取下一套弓箭塞在白奉先手中,指着不远处的医馆低声道:“武食盛会之后,我心中一直不服,若不趁你还未走之前比试一番,我可没心思去考试!奉先,你瞧见没,那医馆的门檐子上挂着两个灯笼,咱们就比谁能射下灯笼而保烛火不灭。如何?”
白奉先板着面孔瞪着他,心中一沉,夺过弓箭转身迈开一步。对准那摇曳在晨风中的灯笼拉满了弓,箭头冰冷森寒。箭光如银,只一眨眼的功夫,那灯笼便完好无损地掉落在地面上,其中烛火甚至连闪都没来得及闪一下。
见状,向文轩拍腿大笑,一手拍在白奉先肩膀上高声笑道:“果真是狠,确实比我更狠!奉先。如此我就放心了,你且安心去吧!”
说着,他招呼也不打一身就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独留白奉先一人静立在原地。手中的弓弦余温未散,他的手掌中心因过于专注而被勒出了一道红痕。
“少爷,他这是……”卞斗摸着后脑勺站在白奉先身后,满脸疑惑地看了眼向文轩消失的方向。却见白奉先将手中的弓箭递给他,一语不发地背着手上了马车。车夫得令后又甩着鞭绳子驾开了马。卞斗抱着弓箭端坐在白奉先对面。白奉先不想多说,他自然也懒得多问。
向文轩,你道我比你更狠,却不知我对不在意的人才能狠得下心,对在意之人却万苦也不离其心。你呢?若是有了利益冲突,你是会狠心,还是会心软?
白奉先将脸凑在侧帘旁,双目漆黑,眸光如星,任冷风吹皱了脸皮。
巳时三刻,刘家人为秋闱赶考的学子们准备的吃食也都差不多出了锅。
虎子在杂物间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以前开早点摊时用的一个大木匣给翻了出来,但仍旧无法装下三十万热乎乎的浇头面。刘娟儿提了个法子,让胡氏在一个大竹筐里铺满干净稻草,而后将一碗碗浇头面小心地搁置在稻草上,刘娟儿伸出细幼的双手扯着稻草在碗的底部缠绕几圈,而后在第一层面上盖一块干净的薄板,照葫芦画瓢地放置第二层面碗,如此这般,整整叠了三层碗,大竹筐变得沉甸甸的,好歹解决了一大难题。
小翔子带着馒头和大葱小葱做的一百个白馒头也起了笼,胡氏寻来干净的包袱皮逐堆打包。孙二和刘树强进进出出地搬食,将一辆驴车并以辆羊车装得满满的,这羊车还是段老爹在他们早饭后送过来的,此时便派了大用处。
段老爹送来车后,也没急着走,就坐在刘家的小厨房外面同人拉话聊天。
“刘老弟,你咋不让我带点羊奶过来呢?我段家羊棚也想赞助参与乡试的考生啊!我家羊奶煮得热乎乎香喷喷的,又鲜美又保气,咋还不能入县太爷的眼?”
刘娟儿正呆在院子里不停手地烤食物,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抬眼对段老爹娇声笑道:“不是咱家不肯用,您不知道啊,这羊奶不是人人都喝得习惯呢!咱硬要送去,没准会被主考官盘问呢,又何必非那口舌呢?!我就觉得您家的羊奶香,您要嫌家里羊奶多了,就都送到咱家来吧!我和我娘可爱喝了!”
“还是你这个小机灵鬼会吃!”段老爹被她夸得满面红光,嘴里吧唧吧唧抽着旱烟,从牙缝里挤出几句“我看你们家今儿准备的一百碗面都是菘菜配猪肉炸酱浇头的,肉浇头还不多,汤也只有半碗,咋了?就因为不收钱,你们就好怠慢了读书人呀?这可不成!那少了油水的面还没大白馒头顶得住事儿呢!”
“哎呀,老哥哥,你哪儿知道!”刘树强从院门那一侧疾步走回,路过段老爹身边,擦着汗水对他摆手道“这乡试是一等的大事儿,监考可严格了,光是主持乡试的主考官就来了两个,那可是京城翰林院的大人呀!还跟来了好些兵丁呢!衙门如今里里外外的严格把手,这吃的东西弄的太花哨了也没用啊!”
“咋花哨了,谁让你做花哨了?我是觉着你做的油水不足,用料不够丰盛啊,老弟!嗨,我这也是白揪心!那些读书人多不容易啊,今儿凌晨就排着队进考场了,现在没准都饿晕了几个!”段老爹摇摇头,将烟杆子在地面上磕了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