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声一句,将所有旖旎迷离,尽数撞了个干净。
谢玖顿住动作,缓睁开眼,眸中潋滟尚未退却,只是冷静许多,少了先时如入魔障的悲伤。
香车木轮轧过石子,轱轱作响,斜光残影依旧晕黄,似有浮尘恒滞,经久不移,小鹿在旁侧犹不安分,前肢往前刨动,喉间止不住哼叫,惹人怜惜。
一切如旧,静陌安宁。
晏斐躺在谢玖身下,衣襟已被身前那人搅得皱起,些微露出颈肩处,不似平日的孤身清冽。
偏他声音清冷依旧,仿若秋后一场白霜,坐起身来,揽下凌乱衣衫,他平静望着谢玖,启唇说道:“家主疲劳晃神,许又错认人了。而今寒气渐起,四下沁凉,家主浅尝即止便好,莫因一时意乱,伤了身体。”
忽如一盆冷水,将谢玖浇了个清醒。
晏斐总在意她的身子,养护照顾无一不精细,只是此刻他依旧无动于衷的模样,于谢玖看来,实在是莫大的嘲讽。
好像方才的温软,不过是她一人的独角戏。
况如梦方醒,谢玖看见了眉眼,亦才回神清明,眼前并非她心心所念的那人。
她沉默许久,而后退后了一些,哑声似有懊恼:“阿斐说得是,对不住。”
晏斐慢撑着后头起了身,眼色低低垂下,略有犹疑,温声说道:“家主……不必赔罪。”
只这一句后,他亦不知如何说起,车内残色淡影,愈显平静隔绝,愈觉气氛凝滞僵住。
浮光依旧,分明咫尺却又如同隔了千载光阴,尽数沉归暗色。
“是谢玖失礼在先,怎不应当。”谢玖已缓好了心神,气息渐稳,声音平静温和。只是退在侧壁处,至此也未看晏斐一眼,“阿斐莫要担忧,谢玖不过身乏恍惚,幻念侵了神,以后再不会了。”
晏斐已抚平衣襟褶皱,气质又成端矜贵气,闻言顿了一顿,抬声说道:“方才与家主贴近,只觉您周身寒凉如冷玉,虚薄气软。家主如今,可是还有不适。”
谢玖哪还有余心应他。
犹如南墙之下,损心折骨,遍体鳞伤。
她摇了摇头,低低笑出了声,强自凝起内力灌至周身,恢复了些许气力:“无碍的,常年如此,不算大事。”
深吸一口气,谢玖施力站起身子,再度扯出安抚笑容,俯身看向晏斐道,“总闷在车中,怪道意识不清。阿斐好生歇着,谢玖……便先出去了。”
而后气息流动,三两步间,便已出香车不见身影。
晏斐抬眸,眼眸微动又逐渐落下,到嘴里的话到底没来得及说出口,转而只能咽下。
她似逃脱般走得这样快,犹是转眼即逝的事情。车中安神香依旧,白烟阵阵不熄,却又只余下一人一鹿,两相顾望,满室清寂。
幸而此去入城已不远。
外头策马的奴仆见谢玖出来,皆心知肚明地没有多问,为她牵了马来,一列行程亦放缓了许多。
至谢府门前,只余最后一缕夕阳映在枝头。
等候的婢女们聚作一团,推搡着一褴褛老道,似闹了些小动静。及至谢玖愈近,方才匆匆回身,俯首相迎。
泠月看在眼中,扬着声问道:“你们在作甚么,可又是在胡闹。”
婢女哪管她色厉内荏的模样,笑了一笑,轻和解释:“我们可不曾做错甚么,喏,都是这个莫名奇妙的老道长来惹的事。”
谢府与道门交好许多年,待萍水相遇的修道人士,多是客气尊敬的,哪会这般无礼指闹。
只是这老道长蓬头垢面,须发似已结作一团,便是周身披就的道袍,亦是脏污破烂,与乞丐模样无二,哪能瞧出原先半分的模样。
如衔采了泥絮,世俗且寒酸。
泠月皱了皱眉,到底识些体面,低喝了句:“慎言,不许无礼!”随即她总归是护内的,缓了声,又问道,“究竟生了甚么事,主人既已回来,你们但说就是。”
夕阳并秋风,一行人马长影萧萧,气度不凡,到底是予人威压的。
婢女看了那老道长一眼,见他埋首背身,仍专心于啃吃她方才给的馒头,不闻旁事,轻声叹气说道:“这老道长两日前便来纠缠了,回回来至府门前,言说要见主人,可偏又是这幅狼狈模样,举止亦没个轻重,哪里能信得。”
谢玖在面前,她也不避讳,如实都说了出来:“第一日里,我见他可怜,便赠了他一碗清粥,好言相劝叫他离去。他倒是灌个精光罢,二话不说便走了,只第二日又来,还如泼皮耍赖般,道是粥食虽清脾,可他更喜肉食,若能再许城西酒肆的桑落酒,那再好不过。”
婢女说及此也觉好笑,低声自言了句:“修道的出世之人,淡泊自持,哪有他这般酒肉尽不忌讳的。”
苟胜却缠起了兴致,忍不住问道:“那姐姐们许他了吗?”
“我等自小受谢府教养,知晓结善不修恶的道理,若能打发他走,赠他一饷美宴也无事。只是你们瞧见了罢,这老道长得寸进尺,犹不满足,今日又来了。”
说及此处,便是修养甚好的秋水,亦忍不住多瞧顾这人几眼,似觉得哪处不对,皱起眉头,张了张嘴,又暂且闭下无声。
这老道长始终不闻不问,像饿极了一般,一味捧着馒头并不理会。
婢女撇了撇嘴,开口又说道:“正如欲壑不可消平,我便未再给他好酒好肉,只扔了几个馒头。主人秋猎恰要回府,他总堵在府门处怎是个去处,我等想将他尽快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