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给长辈请早安后,一家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坐着,准备吃早饭。
今天是过小年,按照钟家流传下来的规矩,应该全家小团圆。
二少奶奶张氏、三少奶奶李氏和四少奶奶戴氏今天都穿了大红色的绣花袄子,她们殷勤地摆箸,对着长辈时,脸上盈着满满的笑意,但是钟老夫人根本就不注意她们,只顾着和嫡孙女钟未央说话。
老人家的手很干瘦,没有了年轻女子的娇柔,且因为干燥而显得略粗糙,可是力道很大,不自觉地把钟未央的手握得十分紧,指腹又带着轻轻的摩挲,她还故意压低着声音,仿佛是不愿意让别人听见悄悄话,道:“祖母的乖宝,今年在家过最后一个年了,明年就要去婆家啰。”
钟未央抚摸着祖母的手背,低头看着那上面爬满了老年斑,尽量忽视心里的低落,笑笑道:“不管阿川到了哪里,都会记得回来看祖母的!还要听祖母的话,吃祖母屋里的核桃,帮祖母挠痒痒,好不好?”
“好好,呵呵……”钟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把钟未央搂在怀里摇啊摇,脸上的笑容聚成一朵黄花。
钟夫人就坐在女儿旁边,把一番话都听在了耳里,她微笑地看着,没说话。
二少奶奶看着那祖孙俩的和乐模样,很是羡慕,刚想要插嘴也逗老人家开心一下,可是她的嘴巴才张开,未发出声,手肘处的衣袖就被牵扯了一下,她连忙谨慎地偏头看向丈夫。
二少爷钟意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闪了闪,然后轻微地摇摇头。
二少奶奶微微低头,顺从着丈夫的意思,安安静静地坐着,心里正承受着巨大的失落。
钟意随即在桌下牵住了二少奶奶的手,以示安慰。然后,二少奶奶脸上就露出了娇羞的红晕来。
三少奶奶李氏和四少奶奶戴氏在看了几眼二少奶奶后,又互相对视了两眼,心里又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住了,没有插话。
另一边是钟老太爷、钟老爷和大少爷钟痕,三代人在高谈阔论,从官场说到读书,再说到游山玩水和美酒佳肴,钟老太爷捻着胡子哈哈大笑,钟老爷在一旁轻松含笑地恭维和凑趣,而大少爷钟痕则是既要讨好,又要搜肠刮肚地想着学问,生怕自己不小心张冠李戴地说错了典故,会被钟老太爷训斥,他面上在笑,其实心里十分辛苦,大冬天里背上都渗出了汗。
当丫鬟把美酒佳肴摆上桌来时,大少爷钟痕偷偷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先是目光阴沉地觑了钟未央和钟太太一眼,然后目露高傲地看向二少钟意、三少钟定和四少钟信。
钟意垂下眼睫,当作没看见。
钟定偏过脸,眼中闪过不屑。
只有钟信瞪着眼睛和钟痕对视了起来,不过他很快也把脸偏开了,脸上带着隐忍的怒气。
钟太太曾经对钟未央评价三个庶子:钟意八面玲珑,极聪明、善钻营;钟定善读书,染上了读书人的清高;钟信骨子里有方刚、血性。
一顿饭过后,钟老太爷贪清静,挥挥大手就让后辈们离开,只有钟老夫人把钟未央留了下来,祖孙两个亲亲热热拉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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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又是一顿团圆饭。原本应该是平静的一天,却在下午出了状况。
钟太太当时正督促着钟未央绣花,丫鬟突然进来禀报道:“八姨娘突然肚子痛,见了红,她说自己是有了身孕,已经让人请大夫去了。”
钟太太管家的规矩是,如果家里有人生病要请大夫,为了不耽误,可以直接去告诉外院大总管,让请了大夫来,大总管再派人回报给钟太太这回事。
钟太太先看了女儿一眼,犹豫了一下,但想着女儿就快要出嫁了,以后也需要面对和处理这种事,于是决定还是不避开她了,转过脸,直接就吩咐道:“让赵二媳妇去八姨娘屋里先守着,等大夫看过了,再来告诉我。”
丫鬟连忙应声出去了。
钟未央先是震惊了一下,然后神情很奇怪。
钟太太看着女儿,问:“怎么了?”
其实不只是钟未央脸色奇怪,就连赵嬷嬷此时也表情别扭得很,因为钟老爷的后院里已经连续有十五年没有传出怀身孕的消息来了,这会子突然有了一个,实在是太突然、太意外。
倒是钟太太表现得最为平静和豁达。
钟未央尴尬地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大夫怎么说。”
钟太太抿嘴笑一笑,然后毫不宽容地让钟未央继续绣花。钟未央无奈地只能继续戳针。
过了半个时辰,丫鬟才又来禀报:“大夫说,八姨娘确实是有了身孕,只需要吃几天安胎药,就会没事了。”接着,她的声音小了许多,道:“老爷已经去了八姨娘那里。”
钟太太毫不在意,吩咐道:“告诉赵二媳妇回去吧,让大总管另外拨两个有经验的婆子去照料八姨娘。”
“是。”丫鬟缓缓地退下去了。
钟太太站起身,对赵嬷嬷道:“你陪着阿川,我去馨怡院里看看。”
小妾有了身孕,主母要去表示一下关心,这个规矩真变态。钟未央默默地反感着,尽管她清楚地知道,母亲并不在乎父亲的小妾生不生孩子、生几个孩子,反正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娘穿件厚点的披风,小心路上冷。”钟未央关心道。
“嗯!”钟太太微笑着答应,而赵嬷嬷已经进内室去拿披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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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太太走后,钟未央感到无聊,就问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