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怎么走的,吴承鉴竟然都不知道,等他在晃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瘫倒在稻草上,蔡巧珠让人带进来的铺盖,在他无意识间被撕得七残八裂。
他忽然笑了起来,对着没有上锁的牢柱,对着斑驳的牢墙,像疯子一般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太过疯狂,这大半夜的,犹如一个鬼怪从地狱深处爬出来一般,把外头的狱卒都笑得心里发毛。
牢头怕他出了什么事情,忍不住跑了进来,问道:“昊官,昊官,你这是怎么了?”
吴承鉴在牢房里头,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笑道:“老陆,我像孙猴子不?”
牢头执掌这座监狱大半辈子,杀头犯也见过不少,却被吴承鉴这模样吓到了,道:“昊官,你这是怎么了?你是疯了,还是要装疯啊?”
吴承鉴笑道:“我是孙悟空,你没看出来吗?我要大闹天宫了。我要去把玉皇大帝拉下宝座,西天佛祖说了,玉帝老儿太不懂事,不如换个人来做,老陆,你说我厉不厉害?”
“疯了,疯了!”牢头道:“你说我明明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这无端端地说疯就疯…这可让我怎么跟人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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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有鱼带了冬雪,准备好了一份早茶早点,大清早地就出门,结果却遇见周贻瑾来接自己——她有些奇怪,周贻瑾并没有说今天要陪自己去啊,不过她也没问。
到了牢房外,牢头道:“哎哟哎哟,周师爷啊,这…真对不住了,昊官他…他疯了!”
同来的冬雪、吴小九等都大吃一惊。
周贻瑾道:“怎么回事?”
“这…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牢头说:“昨天周师爷你走了之后,我们几个都喝醉了,然后到了晚上,昊官这无端端地就疯掉了。叫嚷着说他是孙猴子,要大闹天宫。这大清早的,我都还没来得及去报屈刑书呢。”
叶有鱼望向周贻瑾,周贻瑾道:“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在外头守着。”
他推开了门,然后反手就关了,一路进了牢房,只见吴承鉴瘫在那里,全身僵硬,瞥见周贻瑾来,也不起身。
但周贻瑾见了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神智没出什么问题,再看看牢房之内,铺盖碎裂,茶几掀翻,他踢开几块碎片,坐在了吴承鉴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吴承鉴声调全无高低起伏:“昨天你走之后,刘全就来了。”
周贻瑾心中一凛——刚才牢头可没说有人来探监的事,要么就是他不敢说,但更大的可能是刘全做了某些安排,让牢头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显然,在这等事情的把控上,刘全的手段仍然要远超蔡清华的。
周贻瑾道:“他向你摊牌了?”
吴承鉴瞥见周贻瑾神色极其凝重,忽然道:“你今天怎么会来?”
两人四目相对,心意就相通了。
吴承鉴道:“你…猜到了?”
周贻瑾将旁边缺了一条腿的茶几拿过来,用块东西垫好,摸出一个香囊来,香囊之中藏着一个隔水油丝袋,又从袋子里取出那一页清单来,放在茶几上,推了过去。
这时曙光已经从牢房的小窗中透了进来。当然,牢中的照明,主要还是靠烛火。
吴承鉴瞥了清单一眼,道:“之前看过,我看不出什么。”
周贻瑾指了指那个“随安室之印”,凑近了吴承鉴,在他耳边低声道:“乾隆太上皇做皇子的时候,居重华宫,书房之名就叫随安室。”
吴承鉴哦了一声,也就想通了,他随即惨然一笑:“一直以来,我们都把心放在红货上面。自从那东西入库,你就猜到有人要动宜和行。蔡士文会把这事捅出去,是想借刀杀人——借两广总督的刀,来杀我吴承鉴报仇雪恨。我们又更进一步,猜到你师父所图更大,刻意针对你我,只是一个诱饵,借此倒和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然而我们却还是没有想到…”
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周贻瑾接口道:“我们却没想到,有人谋虑更加深远——原来钓鱼者,却是被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