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见吴承鉴脸上仍有不解之色,便道:“这件事情,你就按我说的办准没错。你也给我放一百个心,哪怕是进了四九城,上了金銮殿,我刘全也能保你囫囵个进去,囫囵个回来。”
吴承鉴迟疑着,道:“这件事情干系重大,全公所言又违反常理。能否请全公再给我一点明示,不然事到临头,我怕我把握不好分寸。”
刘全瞥了吴承鉴一眼,道:“你真的要知道?你可晓得,真问个清楚了,于你未必是福。”
这一点吴承鉴也明白,然而他的为人,绝不愿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别人的掌握之中,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以,但若要他真的处于糊涂之中,那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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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九从吴家大宅回来后,禀明了交代,见蔡清华不在了,便去叫唤隔壁的厨娘做饭,饭菜做好后,端回来这边上了楼,嘴里嘟哝着:“那位蔡师爷终于走了,哼,他虽然是周师爷你的师父,可他每次来都没好事。”
周贻瑾就仿佛没听见吴小九的嘟哝,放下书卷,吃着吴小九端上来的饭菜,却是食而不知其味,忽然整个人跳了起来,挥手指着吴小九道:“下去!”
吴小九愕然:“啊?”
周贻瑾喝道:“我让你下去!”
吴小九被他有些凌厉的眼神吓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哭丧着脸下楼去了。
周贻瑾把小楼入口盖上,这才举了灯,翻出一个箱子,从箱子里头翻出一大堆的笔记,拼命般地寻找,找了好久,终于被他找到了:“这里,这里!”他的手指头,在灯光之下,寻摸到了一行字。
然后他又翻箱倒柜,从书柜中寻出四书,又从四书之中挑出《孟子》,又从《孟子》之中,翻到了《梁惠王上》,这才按定了《梁惠王上》的第二页,取了一瓶药水和一柄锋刃无比薄的刀来,蘸了药水,跟着剃书页——这一页纸明明是寻常厚度,页边沾了药水后,却被他剃出三层来,中间藏着的那一层,赫然就是那张从“红货”中偷出来的清单。
清单本身不是这么薄的,却也经过了特殊的剖纸处理,如今薄胜蝉翼。周贻瑾小心翼翼地捧了清单在手,看到了清单下面那个印章,再对照着那本笔记,大叫一声,以掌击额,整个人坐倒在楼板上。
“随安室之印…随安室之印!”
周贻瑾举手,让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那清单上那个因为经过处理而变成淡红色的印章。
“果然!”
“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周贻瑾嘴里头呢喃着,犹如念咒:“而他不知道!所以…他要搞他,他知道他要搞他,却任由他搞,然后让他搞得大了,搞到他也知道他要搞他,然后…”
“可笑…可笑…”周贻瑾神色怪异地苦笑着:“师父啊,你以为自己在帮着朱总督,却是犯了大忌而不自知…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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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片刻,吴承鉴便点了头。
刘全脸色就有些沉:“好,既然你想知道,那老朽就告诉你吧,让你活得明白。”他顿了顿,才说:“红货出宫的事情,当今皇上虽然不清楚,但太上皇他老人家,却是心里有数的。”
刹那之间,两种声音同时响起。
一种是吴承鉴的脑海之中,犹如珠江崩堤、海水倒灌,又似五雷轰顶,轰隆破开了他的脑壳:一刹那间,十几个可疑的细节拼凑了起来,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所有不明白的事情!
另一个声音,却是外头忽然有了一点动静。
刘全眉头一皱,叫道:“呼塔布?呼塔布?”
没个声音,他又提高了声音:“呼塔布!呼塔布!”
门呀的一声,呼塔布这才打开了门进来,道:“全爷,您叫我?”
刘全道:“刚才什么声音?”
呼塔布道:“爷,没什么,就好像是有一只老鼠跑过来,蹭到了门。爷放心,刚才门外头没人。”
刘全挥手:“去吧。”
呼塔布应了一声是,便关上门了。
得亏了这么一个缓冲,吴承鉴才稍稍缓过神来,但脸色仍然十分难看。
刘全见了他的神色,笑道:“我就说,这事你知道了,不是福分。”
吴承鉴要开口,牙齿却磕碰到了,一时做不得声。
刘全道:“看来你都想明白了,不然不至于如此…昊官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那么现在,你要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复呢?”
他的一双眼睛,转眼间变得犹如鹰隼一般。
这是久掌权力的人才特有的压迫力。
吴承鉴就明白,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而且绝无延缓,刘全不比蔡清华,这会又已经给吴承鉴交了底,吴承鉴点头了生,摇头了就得死。
蔡清华也好,朱珪也好,或者那个叫什么广兴都算上,也只是一帮还没真正掌权的人,而眼前的这位,还有他背后的人,若有足够大的动机,是能马上将他吴承鉴的存在,在这个世上彻底抹掉的。
哪怕是会有后患…
可是眼下的这件事情动地惊天!是绝不容吴承鉴拒绝的!
为了这件事情的话,莫说吴承鉴的小命,便是整个十三行所有保商的性命,和珅都能眉头不动全部抹掉的!
吴承鉴虽然脖子都僵了,在刘全的隼目之下,却是点了点头。
刘全哈哈一笑,竟然现学了一句很不标准的广东话:“叻仔!”(粤语,聪明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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