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爷半眯着眼:“二丫头回京才月余,却常来我们这里走动,不见行差踏错过,稳不稳当不在面上,在瓤上,她也就是年岁小些,在你我面前爱娇些罢了。”
陶太太复又道:“文姜玲珑剔透的心肝儿,你当我不喜欢?只是见她父母也宠着,别再养独了性子,我看高大家言行肃穆,倒是可以压一压。”
陶老爷摆了摆手道:“老二饱读诗书,老二媳妇又是大家子出身,断不会疏忽孩子们的教导。不论是小山水,还是草书小楷,二丫头从未调错过墨汁,递错过笔,可见是深谙书画之道,高大家高小家的可未必教的了她,她大哥文梧可就是十四岁中的秀才。“
陶太太顿时有些泄气道:”谁跟你论道诗书了,我讲的是女红,我可不相信老二媳妇能教二丫头穿针引线。“
陶老爷微睁眼似笑非笑:“还惦记着二媳妇孝敬你针线呢,她虽不动手,不是年年都奉上最时兴的苏绣,蜀绣,哪次宴会你不出尽风头?”
陶太太让人戳中了心事,恼道:“她是馨容长公主的孙女儿,嫁到咱家也是郡主不差的气派,尽管拿金丝银线的来砸,我做婆婆的也不好挺起腰板来挑剔。二丫头是陶家的孙女儿,身上可没有这样的免死金牌。”
陶老爷哈一声笑出来:”那她不也是黄家的外孙女儿?“看了看太太脸色很有些不好,便叹一声道:”老婆子你且等着吧,再过几年,提起二媳妇,再不会有人说那是黄家出嫁的大小姐,却是我陶家二郎的当家太太了。”
陶夫人一惊忙问道:“你是说二郎还能再升?”
陶老爷道:“天子近臣,且看造化,只要二郎守得住忠君二字,入主内阁也并非无望。”
陶太太心中一喜,却又是一叹道:“如此一来,大房那边恐是不好受。”
陶老爷老神在在:“大郎做到礼部主事怕是已经到头了,只能寄望于文栋,文桥,且这一代难道不受二郎的提携照顾?大郎人老实,大儿媳那里你且安抚着些,内宅争锋都是小事儿,各退一步即是,只别伤了一家子和气。”
陶太太气道:“老了,老了,还要看媳妇们的脸色。”
被看眼色的陶二奶奶黄氏哄睡了才三岁的陶文杭,便向致远斋东小院走来,刚走进小院就听见一阵时而呢喃时而清越的琴声,不禁面露笑意,守门的小丫鬟正抄着袖子在太阳底下晒暖,看到黄氏忙上前行礼,却被示意禁声。
东小院正房五间,中间三间是打通了的,又被月亮门分成寝室,客厅和书房。现在日头尚好,都半开了门窗通气,正厅中央摆放着红木梅花案,案上又摆着一只青釉通透的玉壶春瓶,有丫鬟早早插上梅花,嫩红的花朵儿映衬着碧莹莹的春瓶,冷香清幽,暗萦纡室。不必提寝室的温香华美,不必琢磨书房的端静优雅,单这客厅就有说不尽的奢贵富丽,春夏秋冬四季水墨图,香楠木的摆案,青花白瓷的梅瓶,紫檀木的雕花镂空落地灯架,上悬着绢纱八角宫灯,磨石的地面上是大红色莲花纹毡毯一直铺到鎏金的罗汉床下,再配着一阵阵抑扬顿挫的琴音,说是神仙府邸并不为过。只是黄氏本以为在抚琴的女儿却斜靠在床几上,双手平摊在腿上那块白绸帕上,丫鬟红裳半跪在脚踏旁,拿着小刷子正为她细描慢绘,十指纤纤,粉嫩的指甲已涂满蔻油,香案袅袅中正抚琴的却是女儿的闺中密友庄秀,再看到大丫鬟青禾端着果盘站立在一旁,陶文姜或是偏头从她手里衔果子吃,或是眯眼听一段庄秀的古琴,或是低头吹一下手指好让他们干的快些,悠然自得中惬意万分。
黄氏费了好大劲儿才未呼喝出声,这若是个儿子,恐怕她就要拿这纨绔做派的滚刀肉当场祭一祭家法了,压了火气冷声道:“你今天的功课可是完成了?“
陶文姜一惊,还不及反应,丫鬟们已纷纷上前请安,庄秀也起身相迎,含笑行礼:“姨母。“
黄氏看到庄秀,脸色方好了些,见庄秀伸手来扶,便顺着她坐到了罗汉床上。庄秀的母亲和黄氏情同姐妹,所以才会在家族生变后被托付给黄氏,数年来与陶文姜起居一处,是陶家二房的娇客,黄氏亦待她犹如亲子,相较于陶文姜,庄秀端静懂礼却不拘谨,黄氏尤其喜爱。
有了庄秀在前,黄氏总算不再俏面含霜,陶文姜暗自松了一口气,吩咐青禾沏茶,巧笑倩然:“原觉得井水沉涩,我院中那口井却甘甜冷冽,母亲品品,可配得上这普洱?”
黄氏嗔怪得瞪了瞪,终还是抬起茶盏,低头小饮了一口,点点头。
庄秀道:“江南不见雪点,今春我们又入京晚了,不然若像书中一样,早早收集了冷梅上的雪花,也好烹茶。”
陶文姜顿时高兴起来,因着才抹了蔻油,高举着双手靠着黄氏坐了,得意道:“听说京城的玉泉山,泉水清透甘美,不知与杭州的虎跃泉相比如何,待天暖了些,我们去玉泉山取水如何?“
一句正中黄氏恨事,她沉声道:“新年还没折腾够,你倒是想到了以后,这一月来不见你读书写字,也不见你拈针拿线,功课早就荒怠了!”
陶文姜也不惧她,挽着黄氏的手臂道:“今儿个大姐姐还要我和她一起跟着高大家念书呢。“
黄氏果然眉头一皱道:“哪来的什么高大家?”
庄秀闻言挑了挑眉,又听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