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秋在一旁看得清楚,她明白夫人这是下定了决心要翠珠死的。姐妹一场,她上前想扶起翠珠,可是翠珠一把甩开了她,转身又苦苦哀求起来。
人之将死,翠珠的脑子里一团浆糊,翻来覆去只会喊着“救救奴婢”。
岑氏急得跳脚,大骂敛秋没本事。
幸而很快刘成家的就披着一身的雪花进来了。她草草对岑氏行了个礼,挥手让身后几个虎背熊腰的婆子把翠珠拖了出去,这才问岑氏:“就在院子里行刑吗?”
被亲身儿子逼着打杀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岑氏想想就觉得丢脸。她不由道:“就在院子里吧,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刘成家的应了一声,出去吩咐小丫鬟们去抬春凳,用布条塞紧了翠珠的嘴巴。又命孔武有力的婆子们把她缚在春凳上,一个婆子挥起板子打起来,刘成家的在一旁计着数。
一百个板子,别说翠珠只是个姑娘,就是壮年的男子也不一定能捡回条命。
翠珠一开始还呜咽着,后来声息渐无。
敛秋立在屋里见岑氏不紧不慢地啜茶,心里像猫抓似的心慌。她忍不住对岑氏道:“夫人,我出去看看。”
岑氏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
敛秋如蒙大赦,快步走了出去。只见翠珠脸上的涕泪已经被风雪吹干了,杏黄色的裤子上全是斑斑血迹,看着比方才青石板地上的还要触目惊心。
姐妹一场,翠珠平日的尽心服侍她都看在眼里。敛秋心中大恸,快步走了上去,将翠珠垂在一边的手抓起来,暖在手里。
翠珠只觉右手一暖,勉强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见是敛秋,嘴角翕翕道:“翠……柳……”
敛秋听不清,忙俯下身,凑近了耳朵。
打板子的婆子不由放慢了速度。刘成家的睇了她一眼,不作声。
翠珠已经气若游丝,此时强撑着说起来:“照顾……妹……妹……”
敛秋听着连连点头,哽咽着说:“好姐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翠柳的,你放心去吧。”
翠珠听了果然放心,眼睛一合,便去了。
敛秋忍不住放起了悲声,却不敢吵到里屋的岑氏,将一方帕子在嘴里死死咬着。
刘成家的探了探翠珠的鼻息,对打板子的婆子摇摇头。
还差四十几板,不过也无所谓了。婆子依言放下板子,为了让翠珠少受些苦,她没有手下留情。
刘成家的进去给岑氏复命。
岑氏不动声色地用盖子拨去杯中的茶叶沫子,淡淡道:“赏三十两下去安葬了吧。”她说着瞥了一眼立在旁边肿着眼睛的敛秋,暗道晦气,对她道:“你也下去吧。”
两人依言,屈膝行了个礼便退下了。独留岑氏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失神。
另一边,岑伯懿出了院子就直接去了门房,等岑将军下值回来。
按理他应该去书房等候的,可是岑将军不识几个字,等闲不去书房。去通往白氏院子的路上截人不仅显得没有规矩,而且岑将军近来也不太踏足她的院子。
岑伯懿只好候在门房里,手心依旧气得发抖。
几个小厮给岑伯懿收拾出干净地方坐了,又多升了一个火盆,在一旁挖空心思,想和他搭上话。可惜无论他们说什么,岑伯懿都一动不动,似是完全没有听见。
他们反而被洗砚赶去了旁边的耳房。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岑伯懿不知等了多久,岑将军终于回来了。
他迎了上去。
岑将军正想着这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应该可以去白氏那里了。他翻身下马,摘下落满了雪的披风往随侍的小厮一甩,心里火热地直往白氏院子奔。
不料被自家儿子给拦了下来。
他瞪起眼睛:“做什么?”
岑伯懿低垂着眉眼:“想请父亲去书房说说话。”
岑将军张口就想拒绝,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他想到儿子很少来找自己谈话,说不定有什么要事,遂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岑伯懿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苦涩。岑将军升不到一品大将军,绝不仅仅是因为他识字少,更重要的是他空有勇猛,却不知察言观色。
臂如现在,他看不见周围的下人们眼看在各忙各的,却都支起了耳朵在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