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伯懿费了半天劲才把岑将军请到书房,把事情对他说了:“……母亲受了翠珠的撺掇,把消息瞒了下来,我已经命人把翠珠打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就像倒翻了苦水,涩得他眼泪都要掉了下来。事到临头,他却还是站到了岑氏这边,为她遮掩。
岑将军不疑有他,果然信了这套说辞,眉毛冷竖:“她向来脑袋不清不楚,这样的昏招也做的出来。那个叫翠珠的,还有没有亲人在府里做事?一并逐了出去。”
翠珠被继父卖进岑府,在这世上的亲人只剩一个妹妹,被岑氏送到了岑伯懿身边,从本名翠柳改名叫念夏。
念夏服侍得也算尽心。岑伯懿为了掩人耳目,才打杀了翠珠,如今怎么好再连累她的姊妹?他不由道:“还有一个妹妹,在我身边服侍得还算尽心,就先算了吧。”
岑将军异样地看了他一眼,罕见的没有追着这个话题,转而道:“我这就把那十个人尽数派去岭南,希望还来得及。”
他想了想,竟然粗中有细地道:“我再命他们带几副好伤药,不能让许大人落下了病根子。”
岑伯懿心下暗惊,父亲这是要把手下的十个暗卫尽数派往岭南?
皇上疑心重,管得严,绝不许朝臣养私兵。但岑将军本就是习武之人,身边有几个会拳脚的,数量不多,皇上也无法置喙。
毕竟真要保家卫国,靠的还是这些武将。就像文官家里总是养着几个门客谋士,武将也会养几个会武的弟子。
其中岑将军手下,犹以十个暗卫最为出众。要让他们攻城略地可能平平,但要他们保住两个人,却是不怎么费力。
岑伯懿忍不住提醒他:“您最好寻个名目,不要被人发现了。”
岑将军瞪起眼睛:“你怎么养出一身的书生气!暗卫平日神出鬼没的,如今不见了,有几个人能察觉得出来?”
岑伯懿苦笑。
此时便这么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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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岑伯懿坐在许清菡面前,看着她捧着茶杯,偏着头在看他,杯中升腾起的雾气给她的眉眼笼上了一层朦胧。
岑伯懿也朦胧了。
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告诉她,自己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告诉她,自己为了遮掩母亲的过失,打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虽然只是个下人,可无论如何,也是一条性命。
末伏回来了,许清菡命她取来帕子。拿到手上后,许清菡隔着炕几掷了过去。
帕子轻飘飘地落在岑伯懿面前。他回过神,不由拿起打量起来。
许清菡的绣工……着实有些拙劣。
但胜在心思巧妙,不像其它的“岁寒三友”图那般死板,只单单分下两条细线,三个部分分别绣着松竹梅。
而是在帕子中间先绣了一块嶙峋的怪石,再在右上角绣了一株墨竹,竹子后面斜伸出一段松枝。怪石前面绣了一株红梅,在一片黑白中极其显眼。
倒是将绣帕子当作了作水墨画。
岑伯懿细细看了几眼,喃喃道:“多谢。”说着珍重地将帕子塞回了怀里,最接近心脏的右胸前。
岑伯懿不觉得自己原谅母亲有什么错,他唯一遗憾的,是自己为了替她脱罪,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他决定把这件事情烂在心底,许清菡知道了,也没有益处,反而徒惹担忧和对岑氏的憎恨。
岑伯懿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态度就变得坦然大方起来:“我会一直留着它的。”
毕竟是许清菡送的第二件礼物。
第一件是他十二岁生日那天,许清菡红着脸递过来的一方端砚。那段时间许清菡对他和颜悦色,有耐心得紧,他却一无所知,只如往常一样爱惹她,想见识一下她哭鼻子的样子。
那方端砚也就被他扔在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后来可能随着军队的迁移给丢了。他现在每每想起来,还有些后悔。
这个可千万不能再丢了。
两人正说着,刘嬷嬷身边的芸柔进来回话:“芸香姐姐已经将公子晚上歇的西次间收拾好了。老夫人想见见公子。”
这就是不想让岑伯懿和许清菡多待的意思了。
岑伯懿忍不住冷哼一声,又听见要把他安排在别的地方住,就有些不乐意起来。
许清菡瞪了他一眼。
岑伯懿摸摸鼻子,又命霜降续了一蛊茶,坐着和许清菡多聊了两句,才磨磨蹭蹭地往正房去。
寒露依旧跟着许清菡。
子松一个小厮,按理是没有资格一直在许清菡面前转悠的。所以他刚刚被请去了旁边的耳房,大雪为他烹了茶,好奇地打量了他许久。
他却只是低垂着眉眼,想着许小姐身边那个叫寒露的丫鬟。
如今他看见寒露负责撑伞,遮住许清菡的同时也能为自己遮挡风雪,比刚才狼狈的模样好了不少,心下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岑伯懿和许清菡没话找话:“你身边的丫鬟,名字听着都怪冷的。”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态,一定要这样巴着许清菡。说是喜欢得入了骨吧,可是当他明白母亲不可能让他娶许清菡,他虽然不满,可也就接受了——起码没想着反抗。
更像是一个儿时的玩伴,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她在自己身边,最好是永永远远不要离开。
讨好她,让她开心,送她礼物,都是为了让她记得自己这个竹马,能多对他说一说话。
但想到各自嫁娶之后,两人要分道扬镳,他